第 10 章 10
米饭已经冷了，黄白的煎蛋碎成残渣，从咸菜里带出来的酱料红油裹在米饭上，红得发黑的咸菜隐约透出一点黄绿色，油炸后的发黑淀粉物应该是面包糠，花白的只有一丁点肉味的鸡排还算完整，一口咬下去，冷得牙齿似乎要直接脱落，抿一口全都是面粉的味道。
如果要评价，这一定是一顿糟糕的晚餐。
然而如果比较，他还吃得上饭菜，还能安安静静坐在自家阳台上，已经足够美好了。
不能再要求更多。
更何况，他只是个没满十岁的小学生，既不好看，也不聪明，没有人会喜欢他，也没有人会在乎他。
如果他死了，只能说，本来就应该这样。
别人只会说，活该。
又或者，连一眼也不会看。
即使他活着，也做不了什么，一个小孩子而已……
肯定只会说大话。
又是在撒谎吧。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他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真的一点也不会分好坏啊！
他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
他穿的衣服好丑，家里一定很穷吧。
我不要跟他玩。
他好恶心。
他连道歉也不会。
他从来不跟我们说谢谢。
他是个傻子吧？
他的成绩一定很差！
我妈不让我跟他玩。
我们是为你好啊！
你只是一个小孩，你什么都不懂，当然要听我们的。
你说不读，就不读？你现在不读书，你以后一定后悔！
小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要认真要努力呀！
你知道我每天听见你说认真努力的时候，心里想什么吗？
可笑！你做到了吗？你从来都只是说说而已。
他努力了又有什么用？你看他那个样子，还不是那么差？
成绩这么差！你以为家长不管你了，就可以随便考考了？！
……
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卫道咽下今晚的最后一口食物，屋外的风雨也有吹进来的，他坐在阳台上，就像是自己找麻烦，也许脑子不好，就像他这个样子吧。
那些脑子不好的人，有家长照顾，有老师看护，有同学相处，考试随便多少分都可以得到夸奖，随便做什么都可以有奖励，随便做什么都会有人帮忙，随便说什么话都不会有人指责，随便怎么样，总是很好的。
他就不一样了。
不管他做什么，从来都是错误的。
他就应该被骂，他就应该被看不起，就应该被人踩到脚底去。
从来都是这样。
不管他在哪里，做什么，几年几月，几岁几年级，考了几十分，都是他的错。
就像现在这样。
电话又响了。
“周末的作业……虽然周五你没有来上学，但是书和本子你应该都放在家里，自己记得写，周一来上课，自己记得带来，按时交上来。你的课本丢了是么？我听说了，你还是早点去买来的好，上课是一定要用的，作业也需要，你有空就多去书店看看，买书的钱也不贵，不要想着省钱，我记得你母亲是很有钱的，你也不要太生疏，多给她打电话，她既然是你母亲，肯定还是会给你钱的。你就说是买书，她一定会给的，知道吗？千万记得去买书。”
打电话来的人，这次是班主任了。
“知道。”
卫道说。
“你也不要太犟了，老师肯定都是为你好的，你上课弄丢了书，老师生气，也是因为你不能好好学习，她心里着急，担心你跟不上学习进度，心里还是先考虑你的，不要偷偷难过知道吗？”
“嗯。”
“你是为什么要故意丢掉课本呢？是不喜欢语文，还是不喜欢语文老师？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不好？”
“没有。”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很好了，老师很欣慰，你是个好孩子，不能说谎，对不对？”
“嗯。”
“那好吧，晚饭吃了没有？现在在家里，对吧？”
“嗯。”
“那好，老师就不打扰你了，你自己待在家里要乖乖的，不能到处乱跑，知道吗？现在的天气很危险。”
“嗯。”
“那就这样，老师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先挂断了，再见。”
“再见。”
嘟嘟——
卫道去清洗餐具，刚洗了一个碗，开着流水，挤了洗洁精刷了两下锅，电话又响起来了。
还是那个座机。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接电话，而是先刷锅，正在倒水，门外也响起来了，有人敲门。
敲得很大声。
嘭嘭嘭！
连续敲了好几次，卫道都没有吭声，他继续刷锅。
门外的人怒气冲冲对着门大喊起来：“喂！里面的！我知道你在家！我听见你家的声音了！明明之前还有好多人在说话的！我可都听见了，你别想装不在！你有本事闹得这么大声，你有本事开门啊！你家的电话吵死了！不知道接吗？一天天的就打电话，就打电话！不知道办公要去办公室吗？没有办公楼，还没有办公室？！在家里躲着打电话？那么见不得人吗？小心我打电话找探员举报你家悲伤值超标！你说话啊！接电话啊！”
嘭嘭嘭！
卫道视若无睹重新打开水龙头冲洗黑锅，水流太大，溅到衣服上，又弄湿了，还有油和洗洁精，可能这就是自作自受吧。
他活该。
嘭嘭嘭！
门外的喧哗还在继续。
卫道终于洗好了那口锅，暴雨唱着哗啦啦的歌，电话铃声断开了。
他想了想，想去洗澡，又想洗头，想换一身衣服，又想应该去做作业，站了一会，重新洗了洗手，顺便在水龙头下洗了洗头，水管里的水冷得像刚刚从冰块里化开就急着冲出来一样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有点冷，又不是很冷，因为身体已经自己在渐渐发热了，也许就是冷水的功劳。
门外的人还在叫骂。
卫道本来想去开门的，看看自己的手，又觉得可能会弄脏门把手，还是算了。
反正开不开门，都不影响门外的人说话。
这么大声的嗓门，吵架应该很厉害吧。
他一点也不想吵架。
去沙发边上等了又等，电话果然响了起来。
“喂？”
“小道吗？我是潘阿姨，还记得吗？我是你妈妈的秘书，今天妈妈太忙了，所以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其实心里还是很想念你的，你看，阿姨这不就一看见你打过来的电话记录就抽时间给你打电话了吗？你能接到，说明你心里也是很喜欢妈妈的，对不对？不要因为她没有及时接到电话而生气，好不好？好孩子是不会一直跟妈妈生气的，你想当一个好孩子吗？”
“……”
“喂？”
“嗯。”
“啊，那就好，好孩子，大家都会喜欢的，不要担心，谁会不喜欢好孩子呢？”
“嗯。”
“那小道，你今天打了这么多个电话，是为什么呢？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不能太依赖妈妈的，你要学会自己独立生活，妈妈没有那么多时间一直陪着你，你要体谅她的苦心，这是为了你好，你还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就是要学会了，才好生活，不能一直跟谁在一起的。你一连打了三个电话，如果妈妈在很要紧的会议里，或者很着急的事情听见你打电话，很可能会影响，你知道吧？”火山文学
“嗯。”
“所以，为什么呢？你以前都很听话，很乖的，不会这样打电话，发生什么不能自己解决的事情了吗？”
“嗯……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哦，原来是小道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并且已经自己解决了吗？很好，小道是个好孩子，以后也要自己解决问题，不能依赖别人哦。”
“嗯。”
“那下次，如果有发现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要先看看情况，如果是自己其实可以单独解决的事情，你就不要给妈妈打电话，好不好？”
“嗯。”
“好孩子，那就这样，再见。”
嘟嘟——
“嗯。”
卫道放下电话，看看自己的衣服，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洗澡，顺便洗头发，等他从浴室出来，再用洗衣机洗脏衣服吧。
没等他拿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卫道迷茫了一瞬，开始思考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点问题，他应该没有在挂断上一个电话之后听见别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也就是说，这个电话……还是哪里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他要走过去，电话自己挂断了。
不是因为超出时长，也不是因为新的电话打进来占线，打电话的人自己挂断了电话。
卫道的直觉告诉他——有人要来了。
影子跑出去看了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卫道打开门，门外的人是之前见过面的探员之二。
一般十岁的小孩高点一米五就差不多了，卫道没满十岁，已经一米六了。
从外表看起来，他不怎么像十岁以下的小孩，更像个懂些事情的初中生或者高中生。
“你好，我们见过，那个女人的事情，有些需要通知你的地方，本来接线员是打电话，但是你一直没接，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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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评价，这一定是一顿糟糕的晚餐。
然而如果比较，他还吃得上饭菜，还能安安静静坐在自家阳台上，已经足够美好了。
不能再要求更多。
更何况，他只是个没满十岁的小学生，既不好看，也不聪明，没有人会喜欢他，也没有人会在乎他。
如果他死了，只能说，本来就应该这样。
别人只会说，活该。
又或者，连一眼也不会看。
即使他活着，也做不了什么，一个小孩子而已……
肯定只会说大话。
又是在撒谎吧。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他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真的一点也不会分好坏啊！
他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
他穿的衣服好丑，家里一定很穷吧。
我不要跟他玩。
他好恶心。
他连道歉也不会。
他从来不跟我们说谢谢。
他是个傻子吧？
他的成绩一定很差！
我妈不让我跟他玩。
我们是为你好啊！
你只是一个小孩，你什么都不懂，当然要听我们的。
你说不读，就不读？你现在不读书，你以后一定后悔！
小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要认真要努力呀！
你知道我每天听见你说认真努力的时候，心里想什么吗？
可笑！你做到了吗？你从来都只是说说而已。
他努力了又有什么用？你看他那个样子，还不是那么差？
成绩这么差！你以为家长不管你了，就可以随便考考了？！
……
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卫道咽下今晚的最后一口食物，屋外的风雨也有吹进来的，他坐在阳台上，就像是自己找麻烦，也许脑子不好，就像他这个样子吧。
那些脑子不好的人，有家长照顾，有老师看护，有同学相处，考试随便多少分都可以得到夸奖，随便做什么都可以有奖励，随便做什么都会有人帮忙，随便说什么话都不会有人指责，随便怎么样，总是很好的。
他就不一样了。
不管他做什么，从来都是错误的。
他就应该被骂，他就应该被看不起，就应该被人踩到脚底去。
从来都是这样。
不管他在哪里，做什么，几年几月，几岁几年级，考了几十分，都是他的错。
就像现在这样。
电话又响了。
“周末的作业……虽然周五你没有来上学，但是书和本子你应该都放在家里，自己记得写，周一来上课，自己记得带来，按时交上来。你的课本丢了是么？我听说了，你还是早点去买来的好，上课是一定要用的，作业也需要，你有空就多去书店看看，买书的钱也不贵，不要想着省钱，我记得你母亲是很有钱的，你也不要太生疏，多给她打电话，她既然是你母亲，肯定还是会给你钱的。你就说是买书，她一定会给的，知道吗？千万记得去买书。”
打电话来的人，这次是班主任了。
“知道。”
卫道说。
“你也不要太犟了，老师肯定都是为你好的，你上课弄丢了书，老师生气，也是因为你不能好好学习，她心里着急，担心你跟不上学习进度，心里还是先考虑你的，不要偷偷难过知道吗？”
“嗯。”
“你是为什么要故意丢掉课本呢？是不喜欢语文，还是不喜欢语文老师？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不好？”
“没有。”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很好了，老师很欣慰，你是个好孩子，不能说谎，对不对？”
“嗯。”
“那好吧，晚饭吃了没有？现在在家里，对吧？”
“嗯。”
“那好，老师就不打扰你了，你自己待在家里要乖乖的，不能到处乱跑，知道吗？现在的天气很危险。”
“嗯。”
“那就这样，老师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先挂断了，再见。”
“再见。”
嘟嘟——
卫道去清洗餐具，刚洗了一个碗，开着流水，挤了洗洁精刷了两下锅，电话又响起来了。
还是那个座机。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接电话，而是先刷锅，正在倒水，门外也响起来了，有人敲门。
敲得很大声。
嘭嘭嘭！
连续敲了好几次，卫道都没有吭声，他继续刷锅。
门外的人怒气冲冲对着门大喊起来：“喂！里面的！我知道你在家！我听见你家的声音了！明明之前还有好多人在说话的！我可都听见了，你别想装不在！你有本事闹得这么大声，你有本事开门啊！你家的电话吵死了！不知道接吗？一天天的就打电话，就打电话！不知道办公要去办公室吗？没有办公楼，还没有办公室？！在家里躲着打电话？那么见不得人吗？小心我打电话找探员举报你家悲伤值超标！你说话啊！接电话啊！”
嘭嘭嘭！
卫道视若无睹重新打开水龙头冲洗黑锅，水流太大，溅到衣服上，又弄湿了，还有油和洗洁精，可能这就是自作自受吧。
他活该。
嘭嘭嘭！
门外的喧哗还在继续。
卫道终于洗好了那口锅，暴雨唱着哗啦啦的歌，电话铃声断开了。
他想了想，想去洗澡，又想洗头，想换一身衣服，又想应该去做作业，站了一会，重新洗了洗手，顺便在水龙头下洗了洗头，水管里的水冷得像刚刚从冰块里化开就急着冲出来一样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有点冷，又不是很冷，因为身体已经自己在渐渐发热了，也许就是冷水的功劳。
门外的人还在叫骂。
卫道本来想去开门的，看看自己的手，又觉得可能会弄脏门把手，还是算了。
反正开不开门，都不影响门外的人说话。
这么大声的嗓门，吵架应该很厉害吧。
他一点也不想吵架。
去沙发边上等了又等，电话果然响了起来。
“喂？”
“小道吗？我是潘阿姨，还记得吗？我是你妈妈的秘书，今天妈妈太忙了，所以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其实心里还是很想念你的，你看，阿姨这不就一看见你打过来的电话记录就抽时间给你打电话了吗？你能接到，说明你心里也是很喜欢妈妈的，对不对？不要因为她没有及时接到电话而生气，好不好？好孩子是不会一直跟妈妈生气的，你想当一个好孩子吗？”
“……”
“喂？”
“嗯。”
“啊，那就好，好孩子，大家都会喜欢的，不要担心，谁会不喜欢好孩子呢？”
“嗯。”
“那小道，你今天打了这么多个电话，是为什么呢？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不能太依赖妈妈的，你要学会自己独立生活，妈妈没有那么多时间一直陪着你，你要体谅她的苦心，这是为了你好，你还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就是要学会了，才好生活，不能一直跟谁在一起的。你一连打了三个电话，如果妈妈在很要紧的会议里，或者很着急的事情听见你打电话，很可能会影响，你知道吧？”火山文学
“嗯。”
“所以，为什么呢？你以前都很听话，很乖的，不会这样打电话，发生什么不能自己解决的事情了吗？”
“嗯……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哦，原来是小道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并且已经自己解决了吗？很好，小道是个好孩子，以后也要自己解决问题，不能依赖别人哦。”
“嗯。”
“那下次，如果有发现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要先看看情况，如果是自己其实可以单独解决的事情，你就不要给妈妈打电话，好不好？”
“嗯。”
“好孩子，那就这样，再见。”
嘟嘟——
“嗯。”
卫道放下电话，看看自己的衣服，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洗澡，顺便洗头发，等他从浴室出来，再用洗衣机洗脏衣服吧。
没等他拿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卫道迷茫了一瞬，开始思考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点问题，他应该没有在挂断上一个电话之后听见别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也就是说，这个电话……还是哪里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他要走过去，电话自己挂断了。
不是因为超出时长，也不是因为新的电话打进来占线，打电话的人自己挂断了电话。
卫道的直觉告诉他——有人要来了。
影子跑出去看了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卫道打开门，门外的人是之前见过面的探员之二。
一般十岁的小孩高点一米五就差不多了，卫道没满十岁，已经一米六了。
从外表看起来，他不怎么像十岁以下的小孩，更像个懂些事情的初中生或者高中生。
“你好，我们见过，那个女人的事情，有些需要通知你的地方，本来接线员是打电话，但是你一直没接，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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