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第 99 章
伶俐和摊主吵了起来。
按理说，这才几天，他们正该是一见如故，再见兴高采烈的时候，不应该啊。火山文学
难道是事情又有新的进展了？
卫道竖起耳朵开始听故事，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烦躁，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过于冷了，身体里头就自己起火自己膈应自己。
“我想，先认你作儿子，再回去想办法，我妻儿那边，我会料理，怎么样？”
摊主面色严肃，看着伶俐问。
伶俐微微皱眉：“可是，我没有办法离开组织，就算真父子，这些年也淡薄寡情了，您又有家室，哪怕我就是您多年前走丢的那个儿子，母亲已死，父亲另娶，又有子孙满堂，我还回去做什么呢？更何况，现在我们不是都没有办法证明，中间有一层血缘关系吗？”
这就是要拒绝的意思了，说得诚恳仔细，还算委婉。
他是有考虑的，两种情况都考虑过了，不管是离开组织跟着摊主就像儿子跟着父亲一样生活，还是继续在院子里当乞儿每日里只有空见一面续一续不知有没有前因的父子之情，日子都不会突然变得好起来，非要比较，其实差不多。
同样朝不保夕，同样旱涝不定，同样又穷又苦，同样不大可能过得非常舒心。
那就没有什么特别优先选择某一项的必要了。
他不是个喜欢变数的人，与其让他去选择新的生活，还不如就让他在现有的生活里，至少这样可以少些改动和不确定。
摊主不是这样想的。
他找儿子找了也有许多年，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投缘的孩子，又对得上年纪，又对得上性别，连模样性情也都讨人喜欢，他怎么能忍得住不亲近、不喜欢、不爱护、不想让人回到身边来呢？即使这个孩子可能不是他那从前就丢失的儿子，这不妨碍什么。
日行一善，就当是积阴德了。
不是自己家的，也是个孩子，模样身世都可怜，要是放着不管，他心里才过意不去。
这不算是善心大发，他家里没有钱，他自己也没有多少钱，现在还有一大家子人要等着从他手里吃喝嚼用，要是他以前也这样，想起来了就出钱出力，非要拉着人回家照顾，那他的家早就没有了。
不是穷死的，就是闹死的。
反正没有好结果。
可以类比，德不配位。
他这么多年了，也就见到伶俐一个这么喜欢的，也就这一次想要把人带回去，万一这次找到了呢？那就是他的造化了。伶俐也算认祖归宗，没什么不好。
至于组织的事？不能说他之前没有考虑，而是考虑不到那里去，太庞大了。
那么大一个组织，里头的人都是恃强凌弱的货，管理又松散，纪律又不严明，小孩还多，上上下下加起来，整个城十分之一的人要在这里。他们一天天，忙这个那个，吃喝玩乐，未必管得过来。
再说了，那么大一个组织，总不好跟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争执起来的。丢脸面不说，也没有益处，虽说认真起来对付，组织要灭了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但是组织未必想起来就要对付他们这种穷人。
平日里对付得够多了，压榨得没有油水可谈，再压一压就没有活路了，组织的人也是知道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狗急了还跳墙。
偷鸡不成蚀把米，摸羊惹回一身骚。
他们未必肯做这种事，看不上蝇头小利，那才正常。
所以，摊主觉得伶俐是过于小心了，实际上，并不用在乎组织怎么样，难道还能为难他们不成？不可能，不可能。
伶俐就跟他说不通了，不由得露出为难的表情，抬手揉了揉眉心处。
一天叹气三回，觉得自己这样，越来越像钱三了。
摊主看他不同意，就想从别的方面说通他，丢下一个炸雷般的消息道：“我回去跟妻子说了你的事情，她很同意我的想法，孩子们也很想要一个哥哥，我们的家不大，但是很欢迎你来。这是商议好了的决定，你还在考虑什么呢？”
伶俐下意识皱了眉头，笑了笑疑惑道：“是吗？那是好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可是您之前不是刚说回去料理，这还没有回去，怎么就有结果了？您真不是为了宽我的心，所以来骗我说他们同意了吗？”
眼中是沉甸甸的挣扎，他在动摇。
摊主自然看出来了，他十分高兴，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刚才不说，只是想挑个好时候，让你高兴高兴，看你这样，我也不瞒着你了，索性都说了，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我都告诉你。”
伶俐有些好奇：“您是怎么回去说的？”
摊主笑道：“我儿子的事，妻子早就知道，她也帮我找过，只是后来家里事多，照顾着就被绊住了脚，不能出来，于是只有我还在找。她是很善解人意的，我一说了，她就很爽快地同意了。”
伶俐又问了些似乎不相干的问题，好像没有动心，摊主都一样一样的回答了，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有问必答，旁人看了也要感动。更何况是当事人身处其中呢？
卫道在边上偷偷笑，看来这次伶俐是栽进去了。
哎呀呀，他身边再过几天，可能又得换一批新的乞儿了。
他是从来不在乎什么血缘亲情的，一个人活得好好的，非要拉扯上一大堆累赘跟着自己走，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更何况，看看那些有的，也没几个过得万事遂心，好似多么快活，连在别人眼跟前儿演一演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见必然是过得不好的。
他才不要。
先在这里提前为伶俐和钱二默哀吧。
卫道眯着眼，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似乎有个人用奇怪的机械音对他说话，他没听清楚。
然后那个机械音就问他，想不想出去玩。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了，刚醒过来的时候，倒还记得一点那个机械音最后说，你愿意就点头……
照这么说，拒绝就该是摇头，可是后来的他就再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没有说的。
钱二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伶俐一副思虑重重的样子，低着头走路，一心只跟在卫道身后，钱三倒是走在卫道身边，说是身边，就是近一点，不会突然撞个东西，自己苦笑傻笑的，似乎还算唯一的正常同伴。
卫道看了他一眼，再比较了一下另外两个，慢慢摇头。
钱三看他一下，再看一眼，欲言又止，似乎也想问什么。
卫道眨巴眼睛：“你有问题？”
钱三点了点头：“……”
他说不出，又摇头。
卫道懂了，他想问，但是没想好问题，也不知道怎么说。
想一想，也就是那些事。
卫道就说：“你想活得长久，不能多管闲事，不能没钱，不能叫人看轻，不能势单力薄，要想单打独斗，背后要一个靠山，不管是不是扯虎皮做大旗，总要有一张皮。要不然还是跟众人搞好关系。”
钱三露出两颗闪闪发光一般的眼睛，十分感激，又是点头，又是憨笑，张了张口，才说：“谢谢大哥！”
卫道对这个词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然而一时不好找别的代替，要特意说出来，又好像他十分在意别人对他的称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心里有筹谋想干大事，他可没有。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只希望以后不要有人特意拎出称呼来，免得他听着都担心自己马上要身首异处。
倒不是这个称呼代表谋逆，或者某些不可说之人的特定指代，要是那样，真不一定有人敢喊出来。卫道不喜欢而已。他宁愿自己默默无闻，没人在乎最好，像不说话不做事都不会被发现的存在感就很好，尤其适合偷懒发呆。
要不然，换个顺耳且不那么容易令人误会的称呼，也许还好些。
可惜，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何人，才能恰好，挑出称呼，还一个劲往他身边凑。
不如希望以后身边都没有人特意找过来的好。这个希望比较大。
只是就看现在的情况，未必有以后，就是有，以后也未必如愿。
钱三过了一会，又问：“真可以活下去吗？”
他似乎是不放心，但是这个不放心不是对卫道的话和卫道这个人。
可能是环境问题。
卫道蹙着眉叹气：“当然不一定。我又不是神仙，天命所归，说一不二，你听了我的话，也许第二天就死了。”
钱三的笑容僵住了，他愣愣看着卫道，希望卫道再说点什么，反驳一下，或者就说是开玩笑也好，然而卫道不说话了，他有点被吓到了，好像突然受到了打击，默默低着头思考人生，猛地摇了摇头。
一路走，一路思考，到了院子里也没有个结果。
交了钱，缩在床上，抱着自己，恢复本性，唉声叹气。
卫道看他，以为想不开了，寻思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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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才几天，他们正该是一见如故，再见兴高采烈的时候，不应该啊。火山文学
难道是事情又有新的进展了？
卫道竖起耳朵开始听故事，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烦躁，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过于冷了，身体里头就自己起火自己膈应自己。
“我想，先认你作儿子，再回去想办法，我妻儿那边，我会料理，怎么样？”
摊主面色严肃，看着伶俐问。
伶俐微微皱眉：“可是，我没有办法离开组织，就算真父子，这些年也淡薄寡情了，您又有家室，哪怕我就是您多年前走丢的那个儿子，母亲已死，父亲另娶，又有子孙满堂，我还回去做什么呢？更何况，现在我们不是都没有办法证明，中间有一层血缘关系吗？”
这就是要拒绝的意思了，说得诚恳仔细，还算委婉。
他是有考虑的，两种情况都考虑过了，不管是离开组织跟着摊主就像儿子跟着父亲一样生活，还是继续在院子里当乞儿每日里只有空见一面续一续不知有没有前因的父子之情，日子都不会突然变得好起来，非要比较，其实差不多。
同样朝不保夕，同样旱涝不定，同样又穷又苦，同样不大可能过得非常舒心。
那就没有什么特别优先选择某一项的必要了。
他不是个喜欢变数的人，与其让他去选择新的生活，还不如就让他在现有的生活里，至少这样可以少些改动和不确定。
摊主不是这样想的。
他找儿子找了也有许多年，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投缘的孩子，又对得上年纪，又对得上性别，连模样性情也都讨人喜欢，他怎么能忍得住不亲近、不喜欢、不爱护、不想让人回到身边来呢？即使这个孩子可能不是他那从前就丢失的儿子，这不妨碍什么。
日行一善，就当是积阴德了。
不是自己家的，也是个孩子，模样身世都可怜，要是放着不管，他心里才过意不去。
这不算是善心大发，他家里没有钱，他自己也没有多少钱，现在还有一大家子人要等着从他手里吃喝嚼用，要是他以前也这样，想起来了就出钱出力，非要拉着人回家照顾，那他的家早就没有了。
不是穷死的，就是闹死的。
反正没有好结果。
可以类比，德不配位。
他这么多年了，也就见到伶俐一个这么喜欢的，也就这一次想要把人带回去，万一这次找到了呢？那就是他的造化了。伶俐也算认祖归宗，没什么不好。
至于组织的事？不能说他之前没有考虑，而是考虑不到那里去，太庞大了。
那么大一个组织，里头的人都是恃强凌弱的货，管理又松散，纪律又不严明，小孩还多，上上下下加起来，整个城十分之一的人要在这里。他们一天天，忙这个那个，吃喝玩乐，未必管得过来。
再说了，那么大一个组织，总不好跟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争执起来的。丢脸面不说，也没有益处，虽说认真起来对付，组织要灭了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但是组织未必想起来就要对付他们这种穷人。
平日里对付得够多了，压榨得没有油水可谈，再压一压就没有活路了，组织的人也是知道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狗急了还跳墙。
偷鸡不成蚀把米，摸羊惹回一身骚。
他们未必肯做这种事，看不上蝇头小利，那才正常。
所以，摊主觉得伶俐是过于小心了，实际上，并不用在乎组织怎么样，难道还能为难他们不成？不可能，不可能。
伶俐就跟他说不通了，不由得露出为难的表情，抬手揉了揉眉心处。
一天叹气三回，觉得自己这样，越来越像钱三了。
摊主看他不同意，就想从别的方面说通他，丢下一个炸雷般的消息道：“我回去跟妻子说了你的事情，她很同意我的想法，孩子们也很想要一个哥哥，我们的家不大，但是很欢迎你来。这是商议好了的决定，你还在考虑什么呢？”
伶俐下意识皱了眉头，笑了笑疑惑道：“是吗？那是好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可是您之前不是刚说回去料理，这还没有回去，怎么就有结果了？您真不是为了宽我的心，所以来骗我说他们同意了吗？”
眼中是沉甸甸的挣扎，他在动摇。
摊主自然看出来了，他十分高兴，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刚才不说，只是想挑个好时候，让你高兴高兴，看你这样，我也不瞒着你了，索性都说了，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我都告诉你。”
伶俐有些好奇：“您是怎么回去说的？”
摊主笑道：“我儿子的事，妻子早就知道，她也帮我找过，只是后来家里事多，照顾着就被绊住了脚，不能出来，于是只有我还在找。她是很善解人意的，我一说了，她就很爽快地同意了。”
伶俐又问了些似乎不相干的问题，好像没有动心，摊主都一样一样的回答了，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有问必答，旁人看了也要感动。更何况是当事人身处其中呢？
卫道在边上偷偷笑，看来这次伶俐是栽进去了。
哎呀呀，他身边再过几天，可能又得换一批新的乞儿了。
他是从来不在乎什么血缘亲情的，一个人活得好好的，非要拉扯上一大堆累赘跟着自己走，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更何况，看看那些有的，也没几个过得万事遂心，好似多么快活，连在别人眼跟前儿演一演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见必然是过得不好的。
他才不要。
先在这里提前为伶俐和钱二默哀吧。
卫道眯着眼，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似乎有个人用奇怪的机械音对他说话，他没听清楚。
然后那个机械音就问他，想不想出去玩。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了，刚醒过来的时候，倒还记得一点那个机械音最后说，你愿意就点头……
照这么说，拒绝就该是摇头，可是后来的他就再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没有说的。
钱二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伶俐一副思虑重重的样子，低着头走路，一心只跟在卫道身后，钱三倒是走在卫道身边，说是身边，就是近一点，不会突然撞个东西，自己苦笑傻笑的，似乎还算唯一的正常同伴。
卫道看了他一眼，再比较了一下另外两个，慢慢摇头。
钱三看他一下，再看一眼，欲言又止，似乎也想问什么。
卫道眨巴眼睛：“你有问题？”
钱三点了点头：“……”
他说不出，又摇头。
卫道懂了，他想问，但是没想好问题，也不知道怎么说。
想一想，也就是那些事。
卫道就说：“你想活得长久，不能多管闲事，不能没钱，不能叫人看轻，不能势单力薄，要想单打独斗，背后要一个靠山，不管是不是扯虎皮做大旗，总要有一张皮。要不然还是跟众人搞好关系。”
钱三露出两颗闪闪发光一般的眼睛，十分感激，又是点头，又是憨笑，张了张口，才说：“谢谢大哥！”
卫道对这个词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然而一时不好找别的代替，要特意说出来，又好像他十分在意别人对他的称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心里有筹谋想干大事，他可没有。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只希望以后不要有人特意拎出称呼来，免得他听着都担心自己马上要身首异处。
倒不是这个称呼代表谋逆，或者某些不可说之人的特定指代，要是那样，真不一定有人敢喊出来。卫道不喜欢而已。他宁愿自己默默无闻，没人在乎最好，像不说话不做事都不会被发现的存在感就很好，尤其适合偷懒发呆。
要不然，换个顺耳且不那么容易令人误会的称呼，也许还好些。
可惜，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何人，才能恰好，挑出称呼，还一个劲往他身边凑。
不如希望以后身边都没有人特意找过来的好。这个希望比较大。
只是就看现在的情况，未必有以后，就是有，以后也未必如愿。
钱三过了一会，又问：“真可以活下去吗？”
他似乎是不放心，但是这个不放心不是对卫道的话和卫道这个人。
可能是环境问题。
卫道蹙着眉叹气：“当然不一定。我又不是神仙，天命所归，说一不二，你听了我的话，也许第二天就死了。”
钱三的笑容僵住了，他愣愣看着卫道，希望卫道再说点什么，反驳一下，或者就说是开玩笑也好，然而卫道不说话了，他有点被吓到了，好像突然受到了打击，默默低着头思考人生，猛地摇了摇头。
一路走，一路思考，到了院子里也没有个结果。
交了钱，缩在床上，抱着自己，恢复本性，唉声叹气。
卫道看他，以为想不开了，寻思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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