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斗法_晋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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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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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祆主取一横刀,利同霜雪,吹毛不过,以刀刺腹,刃出於背,仍乱扰肠肚流血,食顷,喷水呪之,平复如故”——《朝野佥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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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脆的手鼓声响成一片,羯人分作三堆,两堆人剑拔弩张,怒目而视,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羊皮毡子,最后一堆人站在旁边袖手旁观。

  秀支羯利、彭乞翼加、冯寇觅和巫师们站在一起,豪麻叶燃烧后的烟气缭绕着,手鼓、唢呐、怪异的吟诵声混合着,许多羯人满脸都显露出恐惧、信服与一丝好奇三种情绪的混合状态,互相之间挨的很近,头往前伸,双手却紧紧环抱着。

  秀支羯利赤脚披发,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配合着手鼓的调子跳了整整七圈后,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又接过另一位巫师捧来,“蘸了神水”的小刀,突然仰头大喝一声:

  “康朱皮,你已经被妖鬼附体,我已将妖鬼的血抽出,附在神符之上,乡亲如若不信,且看我斩此纸!”

  康朱皮攥着百炼清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秀支羯利,靴尖已经有点不耐烦的点着地,时而还抓抓后脑勺。

  “谷子”米射勿和“阿奴”康盘陀用县中的驴子拖来的大榆木箱子放在旁边,米薇看着秀支羯利的表演,又看向一脸不耐烦的康朱皮,她知道康朱皮接下来要干什么,欲言又止片刻,便打开了箱子,取出来黄纸和两个陶罐,还有一些药草。

  “杀!”秀支羯利沙哑的嗓子用羯语吐出一声“羯利”,将黄纸铺在羊皮毛毯上,用刀连划三下,三道血一样的红痕出现在黄纸上。

  秀支羯利高举起黄符纸,展示给旁边的羯人,围观的匐勒、周曷朱还有周曷朱的兄弟寇觅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喔”的一声惊叹。

  “封建迷信把化学害了。”

  没等秀支羯利借着这个势头煽动大家情绪,康朱皮接过米薇手中的小刀、黄纸,朝大家喊道:

  “秀支羯利的符用完了,大家来看我的解法!如果他说的是真,则此符无血,若是假,则符上有七道血痕!”

  说着,康朱皮把黄纸铺在羊毛毯上,也不吟唱,更不舞蹈,而是众目睽睽之下用小刀蘸了米薇递过来装在陶罐里的“神水”,在纸上连划七下,然后举起黄纸给大家看。

  七道“血”痕!

  羯人们又是“喔”的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信谁了。

  康朱皮拍拍手,看着一脸不悦的秀支羯利,说出了让老巫师更震惊的话:

  “其实啊,老巫师那神符上的这根本不是血!匐勒,你来闻闻,不敢?没鬼的,其实这道理很简单。”

  康朱皮打开罐子:“这里面是烧的草木灰,什么草木都行,就大家地里的麦秆子、杂草,都可以,烧成灰后泡上水,然后……支禄,刀借我。”

  说着,康朱皮拿着支禄的刀蘸了一点草木灰的水,在“神符”上划拉:

  “这也不是什么神符,是用晋人的姜黄草染的纸,这东西和草木灰水一混合就是红的,不信你们自己拿刀上来试!”

  说着,康朱皮又弄来一张黄纸,这次先上来的居然是张匐勒,他大大咧咧的拿餐匕蘸了草木灰水,往纸上一划:

  “嘿!果然是红的,哈哈哈!”

  说着,更多羯人过来试验,你一刀我一下,把个黄纸划成了猫抓过一般。

  秀支羯利看着面带微笑的康朱皮,气的须发皆动,他大吼一声,让巫师们敲响立在地上的羯鼓,彭乞翼加递过来尖刀两柄,秀支羯利手持尖刀,先是用其中一柄划开两段羊肉,以示锋利,随后蹦跳起来,口中念叨:

  “胡天神,斗战神,今日我要除妖鬼,速遣力士来助阵……”

  “降神刃腹啊,来,又要表演什么魔术,我说你别跳胡旋舞了,一会摔的股骨骨折我倒不好收场了。”

  康朱皮有些无奈地看着老人在那手舞足蹈,从米薇的箱子里又掏出两把短刀,背过身去试了一下,这才往手臂上涂些淡黄色的水。

  “着!”秀支羯利跳完舞,猛的把一把匕首往手上一割,竟生生嵌入肉里,两旁溢出血来,又将一刀刺入腹部,直没于柄。

  然后,老巫师像得了羊癫疯一样地抖动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旁边羯人看的是胆战心惊:

  “我乃斗战神座下除提婆降白鬼……”

  “够了!你敢用我的刀试试么!”康朱皮突然暴喝一声,把老巫师吓的一哆嗦,差点解除了“神降”。

  见老巫师稍稍平静后,跟迷幻蘑菇吃多了的症状发作般继续自顾自的念叨,众人还不明就里的看着康朱皮。康朱皮也就不客气,用蘸了草木灰的未开刃短刀先在手上一划,显出血痕,然后把短刀猛地一甩,往手臂上一按,竟然也嵌入肉里!

  “大家看

  ,刀砍进去了吧?但这可不是说我康朱皮刀枪不入。”康朱皮走到中立羯人的那边,给他们展示手臂上的短刀。

  “康帅,这真的不疼么?”匐勒还碰了碰刀柄,确信“真的砍进去了”。

  “疼个屁,这刀特制过,刀刃距离刀把有那么一两寸的地方被锯断了,用一根弧形具有一定弹性的筋条接在一块,这刀柄是空的,里面可以放血、放草木灰水和姜黄的混合物。一般要两把刀,一把不开刃,刀柄还有缝,一顶,刀就缩回柄里去了,根本没刺进体内,另一把像这样,刀刃有个坎,根本没切进肉,就这还神降刃腹呢!”

  说着,康朱皮一一把短刀拆给中立的羯人们看,连反对康朱皮的许多羯人都跑过来凑热闹,要试一试,大家一窝蜂的来看,把秀支羯利晾在那没人管了。

  “我说,老人家,都三局两胜了,最后一个下沸釜浪费柴火,要不咱们就算了吧。”康朱皮挤出人群,朝秀支羯利一摊手。

  “不,一定要比,快,再去搬一个釜来!”秀支羯利以为康朱皮害怕了,大声喊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还要浪费醋。”康朱皮嘟囔一声,看到巫师们正忙不迭的架釜,堆柴,点火,煮水,当水咕嘟咕嘟冒泡的时候,像是老了几十岁一般的秀支羯利,步履蹒跚地走到釜前,喝叫着:

  “你这个妖鬼,若是今天胡天神不庇佑我,就烫破我的皮,煮烂我的肉!”

  说着,秀支羯利把手伸进了釜里正在“沸腾”的热水,口中兀自吼道“看,没事吧!”,这一次,其他羯人没有惊叹也没有讶异,不少人还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康朱皮,等着他给出解释。

  “大家现在可以去尝点大釜里面的水,看看什么味道,”康朱皮也架起釜来,然后取出陶罐,往水中倒入苦酒,说道:

  “这是苦酒,也叫酢醋,咱们吃煮羊头的时候常用,都不陌生。”

  随着水上冒起泡来,康朱皮悠然自得地撸起袖子,把小臂都伸入其中:“苦酒比水易沸,不信者可以同时煮沸水和苦酒,就知道速度快慢。所以现在沸腾的不是水,是酢醋,所以只是热水而不是沸水,何谈烫手呢?你们也可以来试试,得快,不然一会水就开了。”

  有兴趣的羯人上来围着把手伸进去试,连李阳这些围观的汉人也忍不住好奇,不怕沾上不远处尸体的晦气,凑过来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沾一下水面。

  “果然不烫手!”

  “康帅说的一点没错,我来尝尝,嗯,真酸!”

  匐勒试过后,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问正准备看秀支羯利如何应对的康朱皮:“所以康帅,村里大家吵架,请来巫师用沸水作神裁的时候,也就是先往釜里加了苦酒,这样才有人被烫破了皮肉,有人没事?”

  “正是。”康朱皮点点头,对面秀支羯利投过来的目光就像在看不世出的厉鬼恶神,一个会将羯人一切“醇风美俗、神恩祖眷”清扫的一干二净的魔鬼,老巫师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

  “你康朱皮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妖魔鬼怪,你一定是黑魔和蛇的使者!你到底要把大家蛊惑成什么样子才罢休?”

  “乡亲们!”康朱皮将钢刀聚到空中,用力挥舞“听我说,你们还相信秀支羯利有法力白刃不伤,沸水不烂,画符驱鬼吗?”

  “不信!”支禄、康盘陀齐声附和。

  “那你们还相信秀支羯利之前的话,他说白刃入腹是为了进入神界冥府,和诸神沟通,结果用的是假刀!他说沸水煮不破义人与好人的皮肤,结果用的是醋水,不管是谁来煮都一样!他说神符能捉住围绕着大家生活的鬼灵精怪,结果用晋人的药草和草木灰水就能做出同样的效果,到底是谁在欺骗大家,是谁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是秀支羯利,是秀支羯利,骗人的羊崽子,老不死的驴子!”这一次,匐勒、张匐勒和他们的部族也加入进来,齐声呐喊。

  秀支羯利气得浑身发抖,指向康朱皮,嘴里只蹦得出“你,你,你”,却形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那你们现在信我吗!”康朱皮向前迈出一大步。

  “我们信康帅!”

  “我们信康帅!”

  “康帅有神恩,我们信康帅!”

  “康帅救了我们,我们信康帅!”

  “康帅懂得这么多,一定才是真正的大巫,就和米大巫还有米大巫的母亲一样,我们信康帅!”

  不管这些羯人出于什么理由,是否真的明白康朱皮最深层的苦心,有的只是单纯被狂热气氛调动,现在在场绝大部分羯人都站到了康朱皮身后,连彭乞翼加、冯寇觅的几个扈从和仰仗他们衣食的流浪武士也都一股脑跑到康朱皮这边,扯着嗓子助威。

  最后彭乞翼加摇摇头,带着亲族们走向康朱皮,低下头,声音谦卑而诚恳:

  “请康帅原谅我,我不是怀疑神明......”

  “不知不为过,对未知的事情不知道或质疑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彭帅没有做错什么,何谈道歉呢?”康朱皮和蔼地笑着,请彭乞翼加站在自己的旁边。

  目睹这一幕的秀支羯利再也支撑不住,向后摔倒在地,被他的徒弟和儿子赶忙搀扶住,紧急背离了这里,冯寇觅气得扭头跟着离开,冯寇觅不少亲族迟疑了片刻,才随着小帅的步伐离去。

  在场留下了包括康朱皮在内的八位小帅,还有二百多亲族、扈从、流浪游侠以及无归属的杂胡,他们皆将目光看向站在土丘高处的康朱皮。

  山间大风起,七杆上的皮毡被吹的猎猎飘扬,正午阳光落下,康朱皮全身笼罩在炫目的阳光下,大风与烈阳导致大家恍惚间,好像看不清康朱皮的面容,又仿佛看清了什么。

  一位原属秀支羯利派系的巫师跪伏下来,捧着手鼓和铜铃,趴在康朱皮的面前:

  “请康帅做渠帅,米薇大巫做主祭,一并主持儿郎们的葬礼。”

  其他七位小帅也单膝跪地,捧出腰间的刀剑,以刃尖指自己咽喉,柄部指向康朱皮,表示愿意听从调遣:

  “请从今日此刻起,从儿郎们的葬礼起,康帅做我等渠帅,米薇大巫做我等主祭!”

  ——

  “事后,米薇问我‘阿弟啊,你把羯人巫术的皮囊都挑破了,我娘留下来的巫术道具也被你吃干抹净了,我该怎么办?’我说‘不是还有松香粉嘛,咱们还可以表演粟特喷火,呼噜噜,噗!’然后我就被她按在土墙上用力打了屁股,哈哈。”

  ——康朱皮:《往事录·卷一》(粟特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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