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醋坛子_江山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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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醋坛子

  今晨的情景再一次重现,谷梁对比了两份策论,开篇一样,但内容完全不同,旬祁欢的策论的重点在开篇,而百里长天的却是在末尾。除去开篇外,照样可以重新作为一篇新的策论。

  明亮的宫灯已然照不亮谷梁悠之的眸光了,她将两份策论置于桌案上,又问道:“既然知道有问题,为何不将开篇弃掉?”

  长天低头思索,对于旬祁欢,有了些许不喜,只是这般做来是否太过心急了?她低声道:“来不及了,我只能换下策论,既然输,何不输得体面些,若相同的策论出现,再加上之后长公主府声称失窃,天下人的口水得淹死我。”

  “那你为何在知道云霄阁书房被人进去过,怎么不派人告诉我?”

  “还是那句话,来不及了,先有长公主府失窃,再有云霄阁失窃,这样也太过刻意化了,外人不知,都认为我容不下她,此事已然过了,何必再次惹得满城风雨。”

  长天的话意带有一些不以为意和不屑一顾,谷梁对她此番的心境倒是有些诧异,按照常理来论,应该哭天抢地的来找她做主才是,而不是这般平静地跪在她面前,问一句说一句,不问便装作哑巴。

  谷梁幽柔的双眸看着她,再次问道:“可还有其他事瞒着我了?”

  “没有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您都知道了,”长天并非是擅长口是心非之人,加之谷梁的威严在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本不想说的话,一问下尽数如黄豆般倒了出来。

  可谷梁却是不相信她,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了?”

  摇头。

  谷梁微微叹出一口气,似是信了这话,低头理了理衣袖上刚才被弄出的折痕,冰冷的权谋,眸深处,已然伤痕遍野,她已不想再提,开口时转向另一个话题,“你为何隐瞒我?前些日子抄的孝经都忘记了?要不要再重新抄几遍?”

  又是孝经,长天忽然感觉右手有些发麻,往袖中缩了缩,不论怎样回答,都避免不了最后一句话,哑声开口:“您若还有气,罚我便是,孝经我已经记住了,不须再抄的。”说完,便有转过身子,伏在榻上。

  谷梁气得为之凝结,半晌都说不出话,想从她口中问出几句话来比对付朝堂上那帮老顽固还要难上几分,后退一步,坐在软榻上,气愤下捏了捏她的耳垂,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不想说也没关系,明日起每日抄上十遍,你何时想说何时不用抄。”

  耳畔处似有轻轻浅浅地笑意,长天直起身子,蹭过去抱住了谷梁的腰身,歪了歪脑袋,支支吾吾道:“我不想抄……以前被先生罚抄怕了……再者说您……您也不能这样威胁我。”

  谷梁低头看着她,却是淡淡怪道:“威胁你?我问你话你不说,有你这样为人子女的吗?你现在是不是学会了有事无事便来气我?”

  “没有,今日之事太过突然,我……我不想瞒您,只是说了也不知您信不信,我以为您会更在乎策论输赢。输了,自该找您请罪才是,我……我……”

  谷梁推开了她,幽幽一叹:“你什么?编不下去了,还是说又在想着如何蒙骗我?频频揣度我的心思,你哪次做对了?今日你换了策论是无奈,云霄阁失窃,你也可不说,只是方才我已然相信你了,你又为何吞吞吐吐,依我看,那么多书记在你脑子里也无用,不如让你每日抄上几遍来的好。”

  意料外的被推开,百里长天更加有些慌乱,稍稍定了定心神,才解释道:“我……我错了成吗?我已然输了,多说其他也无用处,况且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开篇一样而已,也不定就是她用了我的开篇,若说了我怕您又不高兴。”

  谷梁眸子又闪了些寒光,面上只余一缕复杂的纠结,冷笑道:“你二人虽是双生,难不成脑中想法一模一样,写出来的文章一字不差?你可知大齐律法,徇私舞弊的罪名是何惩罚。”

  长天抬眼看着她,声音平沉而幽静,“正因为我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不敢说。仅凭我的猜测不足以证明这一切,再者我说她用了我的文章,她也可以说我用了她的内容,母亲,难道您了解您这个女儿的心思吗?难不成告诉您,让您去质问她?她会承认吗?”

  一连串的反问,让谷梁震惊,好似她从来都看不清眼前这个孩子的心思,抬眼看着窗外,月本无色,夜黑得格外深沉又带着些清冷,目光怅惘,“其实我这是不想你有事瞒我,我不会去问她,我与她之间始终隔着一道无形的墙罢了,她对我的恨多少带给了你,长天,有句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有罪。你能退到何处去?”

  许是方才说话太过激进,长天也知失了该有的本分,眼下也只是一笑置之,“退到您身边就好,我只想在您身边多待些日子。”

  如此严肃关乎国事的问题,到了她口中竟便得这般儿女情长,谷梁瞥了她一眼,不说话,有些晾着她。

  跪了这般久,就算身下跪着地毯,膝盖也早已麻木得厉害,长天揣摩着谷梁的气应该消得所剩无几,便大着胆子拽了拽谷梁的衣袖,小声道:“母亲,能否让我起来,腿都麻了。”

  谷梁不知扯过谁的策论,细细又看了起来,依旧不搭理她,“方才不是还大义凛然讨打的模样,怎么现在就变成猫了?”

  长天见她无动于衷,又扯了扯她的衣袖,怯弱道:“猫有九条命,我只有一条命,怎么比,况且我的小命还捏在您的手里,”没有反应,手上又加了一分力气,轻得无法再轻的声音,“身上疼,我跪不住了。”

  谷梁衣袖被她拽得不成样子,放下了策论,低头再次理着衣袖,“朕的衣裳价值千金,坏了你可赔的起?”

  “坏了我找蓁儿赔您一件,绣云阁的衣裳也不便宜。”

  谷梁站起身,“再好的绣坊比得上宫廷?”

  长天抬眼状似不解般眨了眨,才试探道:“要不我给您做一件?”

  谷梁点点头,回她:“可以,”说完才弯腰将她扶起来,见她额头上渗出了些汗水,在灯光下有些刺眼,抬手拭去,怪道:“今晚你这出负荆请罪,演得有些精彩。”

  起身间,双腿的痛感悉数被点燃,连带着身后的痛楚都齐齐浪潮般袭来,听到耳边的嘲讽都无暇去回,站稳了身子却迈不出脚步。

  谷梁见她咬牙蹙眉,也不再打趣她,只得俯身抱住她,往床榻那头走去,口中却是在说教,“下次不许有事再瞒我,不然罚你一日抄上百遍的孝经。”

  耳旁风的教训,长天撇撇嘴,窝在母亲怀中不再动弹,待身子碰到床榻,肩膀上传来阵痛,她好像忆起什么,咬牙对着谷梁说道:“母亲,您将那方才的宫人给我吧,我见她挺机灵的,正好回去帮我守着书房,免得再失窃。”

  谷梁将被衾盖在她的身上,闻言不住笑道:“机灵吗,我看是你想给她秋后算账,戒尺与板子可是有着很大的差距,怎么你想将今晚挨的打再算在她的头上。”

  长天安静地伏在枕头上,眼底含了些惯有的隐忍,方才心惊胆颤倒不觉得身体有多疼,现在周身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都疼,闭了闭眼睛,回道:“守个书房而已,要那么聪明的人做什么,再说聪明人守书房不是大材小用吗,她那样认死理的最好,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多替我省心。”

  不知为何,听了这番不在理的话,谷梁觉得眼前的孩子愈发学会了歪理辨解,随着她的话意走下去,笑道:“你也认死理,怎不见你替我省心。”

  “我替您省心可好,今晚是您认死理,非要问明白,若您不问,这件事就过去了,我哪会跪几个时辰,”忽然睁开了眼睛,将被衾往上拉了拉,狡黠道:“要不,您明日也让她跪几个时辰,这样也公平。”

  眼见着一只白玉无瑕的手伸了过来,长天似有准备往被子缩了寸许,叫道:“我……我开玩笑而已,您别当真。”

  谷梁彻底被逗乐了,眼前的孩子已然没有了从前般的拘谨,唇角不自觉般弯了弯,伸手将被子往下拉了些,怪道:“不打你,有胆子拿我开玩笑,没胆子承受后果,和缩头乌龟似的,净不学好。”

  方仪此时出现了,送来了热水,长天抬眼瞧了一下,撇撇嘴怪她:“姑姑,您怎地才来,您手下的宫人好生痴傻,简单的事物都分不清,您怎么□□的。”

  方仪将眼前情形看在眼里,笑了笑,“她与我说过了,陛下天威惧人,她早已魂不守舍,怨不得她,要怨你也怨你自己,没事总犯错。我□□不好,要不送予殿下您□□?”

  长天心中多少存着些许怨气,一句也不打算退让,回言:“我正有此意,明日你就让她去我云霄阁,丢给青鸾去,保证□□得比你这儿好。”

  方仪有些吃惊,暗叹她这是记仇了,面上仍然推阻道:“听您这话,我不能把她送给您了,免得明日去了,再哭着回来求我,奴婢退下了。”

  好似所有人都会认为她会苛待那个小宫人,旋即转眸问着谷梁,孩子气道:“母亲,您也认为我会事先苛待她?”

  “不会,那个宫人朕有印象,好似唤阿久,方仪怜她身世不好,故而多看重几分,整日跟着她身后做事,不然你以为那么多宫人守着,为何单单她进来伺候,”手中拧干了手巾,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渍,又加了一句,“和你一样,喜欢愈发黏着人,让人推都推不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长天已然陷入一片茫然之中,埋首枕间,为何她的性情会变得这么快,习惯了一人,却又在短短半年中对谷梁的依赖性远远超过了对养她姑姑的眷恋。她都好像忘记了姑姑是何模样了,往昔的情景也不甚记得。

  时间过得真快,人心忘得更快!

  “嘶……”温热的毛巾落在肩上的伤处,唤回了她遥远的思绪,忍不住吃痛一声。侧首望去,目光飘忽不定,生起迷茫,随即又再次掩下,乘机问道:“母亲,您为何不让她回宫住,住在外面您放心吗?”

  “放心,她在外面比在宫中更加开心,我又何必强求,”谷梁好似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浅浅一笑,拿下置于肩上的手巾,释然道:“你与她不同,你在外孤身一人,我自是不放心,而且朝中上下那么多人盯着你,你回宫就是最好的选择。”

  “您就不吃醋吗?”

  谷梁神情如故,十分自然,“吃醋?为何要吃醋,你以为我如你,醋坛子打翻了,一发不可收拾。”

  “说您,你怎么又说我,我何时打翻醋坛子了,”长天眉头稍弯,肩上伤处传来一阵炙热的痛感,灼热着肌肤,比之方才更加痛上些许,耳畔蓦然响起谷梁清细的声音:“这伤药是白妡送来的,说是有些霸道,但疗效不错,你忍上片刻就好。”

  嘴上不说话,眼角却红了几分,墨玉瞳仁轻轻一动,脑中混沌一片,听不清谷梁说些什么,只觉身上被衾轻了许多,继而身后一凉,好似明白什么,脸颊向下,让人看不清神色,掩盖住了羞赧之色。

  谷梁见她垂首埋得如此之深,愈发觉得好笑,闻及沉重的呼吸声,结束手上的动作,将锦被重新盖过肩头,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闷坏了,明日想偷懒不用去早朝吗?”

  百里长天选择今夜来请罪,猜测谷梁不会真将她怎样,无论如何她明早定然要出现在含元殿上,旬祁欢第一次上朝,她若缺席,摆明了她心中有怨气,百姓茶前饭后必然唾沫横飞,朝臣看热闹地也会作势观望,不定会倾向旬祁欢,谷梁是第一个不愿让这种情形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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