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_从庶女到后妃:妃子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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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先生,啊——”撕心裂肺的痛,夹杂着我的绝望。疯一样地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

  一切,都不过发生在了眨眼之间,两支箭矢,青阳终是没能来得及相救。

  或许,她看见了,也不会救。只因,那紧接而来的那第二支,对准的,不是什么,而是,我。

  可,羽箭没入的,却不是我的身体。

  “少爷!”

  “少爷!”

  青阳和廖浒慌忙架住他的身子,我只瞧见了,他胸口,霎那间被染红的颜色这一箭,断了人心。

  我的,青阳的,廖浒的。

  还有,沅贞皇后的。

  她的那一声“聆儿”,终是让人听出了悔恨的味道。

  猛地,抬眸朝箭矢飞来的方向瞧去,夏侯子衿的眸中,亦是惊恐。他的身后,姚行年根本就未收起弓箭,就那般冷冷地看着我。

  姚行年!

  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念着,我决不放过他!决不放过他!

  这时,只听夏侯子衿怒道:“还不快上去保护公主!”他身边的御前侍卫忙跑过来。我知道,他是怕再有箭矢会飞来伤了我。

  可,我等不及他的人来救我。我终于明白为何方才姚行年要那么主动地派出一队士兵来保护我,只因,这些,都是他的人,是他的心腹!

  他们,可以在他射箭向我和苏暮寒的时候,见死不救!

  我好傻,方才过来的时候,就该想到的!为何我想不到,为何!我方才,真是急昏了头了!可,如今再要后悔,亦是没有用了!

  猛地回头,见大宣的人已经过来,我已经可以看见宣皇。彼时,再不管其他,大叫道:“皇兄——”

  这个称呼,再陌生,我都必须喊出来。在这里,我是大宣的长芙公主,是宣皇的妹妹。

  他可以看得见我这里的情况,他会救我的,为了大宣的颜面,他会救我的!

  果然,瞧见他的眸子一紧,朝边上一人道:“拾夏!”

  我看清楚了,那侍卫,便是在上林苑也见过的侍卫。拾夏飞身过来,朝我看了一眼,微微有些惊讶,我才想起,我的样子不一样了。不过时下也来不及他多做他想,他接过苏暮寒的身子,青阳忙帮他护卫,我们终于能够往后退去,直到大宣的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心中,想起什么,抬眸看去,我瞧见,夏侯子衿失望的目光。他必然会责怪,我宁愿向大宣求援,也不要他的保护。心痛地别开脸,我没有办法,我也是没有办法。

  夏侯子衿想保护我,可姚行年却想将我和苏暮寒都杀了。届时,怕夏侯子衿只保得了我,却保不了苏暮寒。

  宣皇让人背起苏暮寒,示意一队人马先行撤离。我迟疑了下,没有再回头,跟上他们的脚步。

  一路,退回大宣的军营。

  将苏暮寒安放在床榻上,拾夏转身道:“我去找军医。”

  我忙道:“不必了,麻烦你烧一壶水来。”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比廖浒的医术还好的。也不会有人,比廖浒更了解苏暮寒的病情。

  “少爷……”青阳在他床边哭着,她身上晕开的大片血迹,如今看得,显得愈发地怵目惊心。

  双腿忍不住颤抖着,可我却依旧要上前。半跪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眼泪疯狂地涌出来,可我不敢孔努怕他心疼。他紧闺着双目,脸色苍白得可怕,唯有那羽箭没入的地方,殷红之色,汩汩而出。

  廖浒上前,将那枚银针拔出,随即取了匕首,轻轻划开他的衣衫。

  清楚地看见,羽箭插入很深。他每呼吸一次,鲜血便涌出得更多。死死咬唇,先生你一定要挺着,我不会让姚行年得意太久,绝不会!

  廖浒朝青阳看了一眼,沉声道:“点火。”

  青阳居然没有动,我看她一眼,见她浑身颤抖不已。这是我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她。面对苏暮寒,她再强悍,终是抵不住心中的恐惧。略微迟疑了下,我咬着牙起身,取了一旁的火折子,将蜡烛点了。

  有侍卫进来了,拿了水来,还有一坛子酒。

  看来,他们考虑得也很周到。

  我才猛然想起,当年宣皇差点命丧沅贞皇后之手,他今日若是知道苏暮寒是沅贞皇后的弟弟,他会不会,直接对他下杀手?

  这样想着,只觉得浑身一颤。

  廖浒已经将匕首预热,一口烈酒喷至他的伤口,果断地将匕首刺下去。我瞧见,苏暮寒连着眉头都未曾动一下,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深入胸口的箭头被取了出来,廖浒已经满头大汗,粗喘着气。细心地将他的伤口处理好,才跌坐在床边。

  我忙问他:“廖大夫,如何?”

  他摇了摇头,半晌,才颤声道:“常人谁能忍受得了这样的痛楚,少爷他已经……”他叹息一声,握紧了双拳,竟然说不下去了。

  我只觉得心猛地一沉,忙道:“把药化开给他服下!”

  廖浒拦住我道:“不,怕是现在,根本喂不进去。药只一颗,不能浪费了。”

  我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叫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下子缄口,不,不会的,他不会有事!

  这时,瞧见一个士兵进来,朝我道:“公主,皇上请您过去。”

  我怔了下,才想起,此刻我们身处大宣军营。

  宣皇,他必然是要找我的。

  可,苏暮寒他……

  回头,朝床上之人看了一眼,一咬牙,随着那士兵出去。他将我带至宣皇的营帐,却不进去,只帮我掀起帐帘,低语着:“公主请自己进去吧。”

  没有迟疑,大步入内。

  他负手而立,拾夏站在他的身边,拾夏的衣服上,已经不见了血渍,看来,是换过了。

  深吸了口气上前,我唤他:“宣皇陛下。”

  他浅笑一声,转过身来,直直地看了我良久,脸上却未见过多的惊讶,只笑道:“你可真叫朕吃惊啊。”

  一时间怔住,我不知他话里的意思。

  吃惊,指的是我的脸,还是对他是称呼?

  却听拾夏笑道:“公主糊涂了么?您该称呼主子为‘皇兄’。”

  再看宣皇,他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并不因为拾夏突然说话而生气。我知道,若非是有着深厚关系的人,是不该在主子们说话的时候插嘴的。拾夏于宣皇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侍卫。

  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正如苏暮寒说的,我会成为大宣公主,无非便是夏侯子衿与宣皇做了交易。可如今,他是真的要认我这个义妹么?

  他忽然正了色,敛起笑意,却是不问我脸的问题,而是开口:“朕不明白,为何当口上,你要求救的对象,不是他,却是朕?”

  微微握紧双拳,真好呢,我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深吸了口气道:“只因我在外人面前是大宣的公主,而皇兄你,不会希望我死在你的面前。”若然那样,他作为大宣的皇帝,多丢脸?

  继续说着:“不找天朝的人救我,只是因为,那箭,是天朝之人放的!”当时场面混乱,他怕是一时间弄不清楚状况。

  果然,听闻我这么说,他的脸色一变,沉声道:“谁?”

  天朝和大宣是盟友,如今对方作出这样的事情,他安能不动怒?

  我只道:“那人却不是因为想要破坏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不过是因为不死心。他不想,大宣的公主嫁入天朝后宫,不想夺了他女儿在后宫最显赫的地位。此人便是,姚将军姚行年。”

  不管我这个大宣公主是怎么来的,可我都已经是了,甚至,宣皇让我和亲天朝的事情如今也已经传开。我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宣公主了,若然谁敢拦着,无疑是与大宣为敌。宣皇的面子,挂不住。

  宣皇没有颜面,那便是大宣没有颜面。

  这于一个帝国来说,是不可能容忍的事情的。

  “他?”宣皇轻笑一声,上前几步,看着我道,“那可是久经沙场之人,他今日既然敢射出那一箭,必然,也是想好了退路的。朕不认为,你们皇帝会杀了他。”

  这个我自然知道,今日姚行年准备了两箭,一箭是给苏暮寒,一箭是给我。

  只是苏暮寒的那一箭,被青阳拦下了。而最后,中箭之人却依旧是他。姚行年只要说,根本无心杀我,他不过是想帮夏侯子衿除掉苟太子,那么夏侯子衿,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治他的罪呢?

  他除掉荀太子,非但无罪,还是功臣,不是么?

  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菱唇轻启:“只要我与皇兄一口咬定姚行年妄想刺杀我,那么一切,便成定局。”宣皇咬死,那么姚行年即便真的是不想杀我,假的也成真了。

  届时,谁也保不了他,除非,天朝不闲刭与大宣友好下去。而此事,太后也是不允许的,她巴不得姚家倒台。

  宣皇微微动容,笑言:“朕不认为朕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我亦是笑:“我可以让皇上把沅贞皇后交由皇兄处置。”握紧了双手,我答应苏暮寒要夏侯子衿放过沅贞皇后的,可,我没有答应他,要宣皇也一样放过她。

  为了苏暮寒,我只能出此下策。

  我可以体会那时候,青阳咬着牙说,要沅贞皇后去死,她想救的,唯有苏暮寒时的感受。

  拾夏的脸上也是一片讶然,他倒是没有说话。隔了会儿,才听宣皇又道:“很好,够狠。”他靠近我,好高啊,我只能仰起脸,才能瞧见他泠然的神色。他却又开口,“你很有胆识,朕没有遇见过如你一样的女子。这个义妹,倒是真的没有丢了朕的脸。”

  我不去揣摩他这话究竟是褒还是贬,略笑一声道:“和皇兄的表妹不一样么?”其实,我有些好奇,他与他表妹的事情。

  他的脸色微变,倒是没有不悦,只淡声道:“太不一样了。”

  随即,转了身,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拾夏瞧他的脸色有些异样,却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隔了良久,才听他道:“既然天朝有人要刺杀朕的皇妹,那么朕便不能将你送还给元光帝。等他们给朕一个说法,朕再考虑和亲一事不迟。”

  深吸了口气,他想的,很周到。

  点了头道:“我先谢皇兄。”

  他忽然问:“你要救的人,是荀太子?”

  一惊,随即无奈地笑,此事是瞒不住的,南诏以荀太子起兵,谁不知道啊?

  不过我既答应将沅贞皇后交由他处置,他该是不会再为难苏暮寒。

  便开口道:“是他。”

  拾夏的脸色一紧,上前一步道:“主子,如何处置?”

  他的话,说得我脸色大变,却听宣皇轻笑一声道:“朕不对一个将死之人出手,拾夏,带公主下去休息。朕歇一下,估计不错,天朝很快,便会派人来请公主回去了。”

  他一句“将死之人”,说得我一个踉跄。拾夏忙伸手扶住我,低声道:“公主站稳了,这边请。”

  回头,再次看了宣皇一眼,他依旧是背对着我,迟疑了下,终是出去。

  我在大宣营帐,夏侯子衿很快会派人来,这一点,我也知道。

  咬着唇,对不起,这一次,我定要做完事情,才会跟你回去了。

  等着我……

  无论是夏侯子衿,还是苏暮寒,都护了我太多太多。

  我不能让夏侯子衿失掉江山,此刻除掉姚行年,亦是一个很好的夺回兵权的机会。我亦不能让苏暮寒丢了性命,如今暂且待在大宣军营,也解决了夏侯子衿的为难。

  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个决断了。

  站住了脚步,拾夏有些疑惑,我只道:“我回方才来的营帐。”

  他转身引我前去,一面低声道:“公主死了心吧,那样一箭,是活不了的。”

  身子一颤,我咬着唇,他又道:“那种力道的箭法,属下至今,也只见过一人活了下来。”我才要说话,他又道,“但那是因为有魃生者的血续命。”

  我忙问:“魃生者?”

  他浅笑:“如今世上已经没有魃生者了,即便有,那人身份金贵,也是不会来的。”

  我咬着唇,宣皇说,他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动手。那意思很明白,他不杀,也断然,不会出手相救。

  拾夏只送我至营帐门口,却不入内,只道:“公主若是想休息,这里随时有士兵等着送公主去。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语毕,只转了身,匆匆离去。

  猛地吸了口气,转身入内。

  里头之人听见有人进去的声音,忙抬眸瞧来。

  廖浒见是我,忙上前道:“大宣皇帝找你何事?”

  我摇头,只上前问:“先生如何?”

  他怔了下,终是缄默了。我看一眼青阳,见她呆呆地守在苏暮寒的床边,对着我,连那嚣张愤恨的气焰都没有了。咬牙上前,俯身握住他的手,唤他:“先生……”

  他阎着双目,似根本听不见我喊他的声音。胸前缠起的纱布,隐隐地,透出一抹殷红之色。看得人,只觉得怵目惊心。

  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冰冷,只有冰冷的味道。

  他的呼吸好慢,好久好久,才瞧见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一下。隔得太长,我几乎要以为,那只是我的错觉。

  “廖大夫……”颤声回头,“如今,怎么办?”

  廖浒低了头,叹息一声道:“若是明日一早前,少爷能醒来,便可以喂药。”

  “若是……若是醒不过来呢?”

  话音才落,便听得一旁的青阳突然嘤嘤地哭出声来。

  而我,只觉得指尖猛地一颤,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猝然闭上双目,咬着牙,我不甘心!

  后来,果然听闻天朝来人了,说是要迎回公主。可,宣皇不应,天朝既然有人想杀大宣的公主,便是有意想撕毁与大宣友好的盟约。

  宣皇的意思,便是要对那想要杀公主的人严惩不贷。而后,公主依旧和亲天朝,两国从此长久友好。

  我知道,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回皇都,到时候,朝中会有大臣议事,而太后的懿旨,亦会在不久之后,传下来。

  帝后旨意一样,姚行年便是在劫难逃了。

  坐在苏暮寒的床边,他没有要醒的迹象。每每想起廖浒的话,心里便紧张得不能自已。

  每回低唤他,声音都颤抖不已。

  他偶尔会咳嗽,一咳,伤口涌出的鲜血会愈发地多。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的眉心紧蹙,我知道他有多难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耳畔想起他的话。

  他说。他太累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明白,我深深地明白。

  可是先生,原谅我的自私,我做不到就这样放开他的手,做不到就这样看着他离去。

  “先生。”低低地唤他,“不管多苦多累,都活下来吧,梓儿希望你活下来”

  隐约,似乎感到他的指尖微颤。我吃了一惊,凝眸瞧着,他却并不睁眼。

  他是听见了我的话,一定是听见了我的话。

  欣喜着,突然又想笑。

  取出他的盒子,塞入他的枕头下面,低语着:“先生的盒子,梓儿如今还给你。还有那簪子,一并放在里面。你说的,那簪子要留给你。”

  青阳进来了,端了水。小心地浸湿了帕子,过来帮他擦拭着身子。她不看我,亦不和我说话。

  廖浒也进来了,上前来朝我道:“姑娘请让一让,我要给少爷换药。”

  我点了头,起身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起得太急,只觉得一阵晕眩徒然袭来,眼前一黑,身子冷不丁地栽倒下去。

  “姑娘……”我只听见,廖浒突然唤我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在一瞬间,又仿佛随风飘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慢慢恢复了知觉,才发现身下是柔软的一片,猛地惊醒。

  床前不远处,男子硕长的身姿映入眼帘。他听闻身后的响动,回身看了一眼,继而走上前来,盯着我道:“你怀孕了?”他的语气淡淡的,丝毫听不出其他。

  我一时间怔住了,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有人进来,是拾夏。

  他掀起限帘的一瞬间,我瞧见了,阳光趁机而入。他手里端了药,朝我走来,而我,突然震惊。

  天亮了!

  天已经亮了!

  猛地掀起身上的被子,欲要下床,宣皇的手伸过来,按住我的身子,听他拧眉道:“自个儿的身子还不清楚么?有了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那目光忽而飘忽不定起来。

  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或者,思念什么人。

  或许,是她。

  可,我哪里还管得了那些,情急之下抓着他的手臂问:“我先生呢?我先生如何了?”

  他的目光并不曾逃离,依旧直直地看着我,启唇道:“死了。”

  死了,他说得淡然。那根本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说出来,也无关痛痒。

  所以,他可以连着目光都不躲闪一下。

  而我,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心瞬间疼得无法呼吸,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不堪,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咬牙又不甘心地问:“我先生呢?”

  他不怒,只开口道:“是朕说的不清楚,还是你听不清楚?”

  他不过一句话,而我,只觉得喉头一股腥甜上涌,张口“哇”地一声便吐了一口血。

  他飞快地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沉声道:“传军医!”

  拾夏已经搁下手中的药碗,快速转身离去。

  军医很快来了,为我把了脉,才起身朝宣皇说了一番。隔得不远,可是他的话,我根本听不清楚。我的耳畔,反反复复全是那两个字:死了,死了,死了……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军医出去了,宣皇上前来,在我床前坐了,开口道:“军医的话你可听见了?你若是再乱来,也许,会保不住孩子。”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手本能地抚上小腹。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出事的!

  流着泪闭上眼睛,低声开口:“我要见廖浒。”

  “可以。”说话问,他已经起身。

  出去不久,便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我睁眼,瞧见廖浒。

  他一脸倦色,定然是守了苏暮寒一夜的。

  我瞧见他,第一句便是问:“先生呢?”

  他的神色黯然,半晌,才低声道:“姑娘,少爷走得很平静。”

  猛地紧握住双拳,沉默了许久,我撑起身子:“我去见见他。”

  “姑娘。”他按住我的身子,摇头道,“别去了,少爷他,不希望你见他。”

  “廖大夫……”流着泪看他。

  他低下了头,开口道:“宣皇仁慈,准许我们带少爷走。姑娘要知道,少爷的身份,即便是死了,也由不得我们带走他。天朝那边,哎……”他重重叹息一声,“或许现在,对少爷来说,才是最好的。”

  即便死了,连尸体都不能带走……

  他的话,让我心酸得不知如何是好。

  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好久好久,才忍着浑身的不适,咬着唇问:“什么时候走?”

  “现在。”他说得飞快。

  吃惊地抬眸看着他,他突然起身,朝我跪下道:“廖浒在这里替少爷谢谢姑娘了,但请姑娘成全。宣皇既然答应了,我们要尽快动身,以免,又要生出事端来。”

  我不动,不说话。

  一句“成全”,让我觉得无比沉重起来。我一直苦苦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去。

  我亦是知道,我自私了。

  微微颔首,眼泪掉下来。

  先生,这是你想要的么?

  廖浒已经起了身,朝我道:“明宇皇后的家乡,在天朝南部的丰士。”语毕,他再不看我,只转身出去。

  丰士,他们要去丰士。

  下了床,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脚步踩下去,亦仿佛是没有着地一般。有些浑浑噩噩地朝门口走去,掀起帐帘,瞧见前面一辆马车,青阳侧身坐在马车前,她今日换了男装。廖浒上前,二人并不说话,他只弯腰入内。

  本能地欲上前,手臂忽然被人拉住,吃了一惊,听拾夏的声音传来:“今日天朝来人了,公主让他们多停留一刻,他们或许,便再也走不了了。”

  所以,青阳才要做这般打扮,是么?

  我亦是瞧见了,那外头,也可以零零碎碎地瞧见几个天朝士兵。

  马车动了,在我的眼前缓缓而过。

  风吹过车帘,我凝眸瞧着,却依旧看不清里面的一切。

  眼泪,在那一刻决提。

  我与他,从来都需这般隔着一层障碍。

  初见是。

  再见是。

  如今,诀别亦是。

  捂着嘴,忍不住,哭出声来。

  马车,终是消失在我的视野。可我,却只能呆呆地望着,根本回不过神来。

  仿佛什么都是假的,我不过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狠狠地咬唇,尝出了血腥的味道。指甲,嵌入掌心里,所有的疼痛,都及不上心头的。

  我的人生,从此多了一个缺口,他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痛。

  独自,回身至他住过的营帐中。

  我给他的盒子,不在了。

  簪子,药,一并消失。

  床榻上,已经没了一丝温存。冰冷的味道蔓延,徒然增加了我心中的恨意。

  “姚行年。”咬牙切齿地念着,我决不放过他!

  这一日,天朝来人是请了宣皇去谈南诏国土的事情。

  八日后,传来消息说,姚行年刺杀大宣公主天朝未来皇妃,却因其战功显赫,革了他大将军一职,兵权回归朝廷。而太后从皇都传来的懿旨中,还有一条,便是要大宣交出荀太子。

  宣皇与我提及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头一颤,抬眸看他,他却是淡笑道:“朕已经告诉他们,荀太子已死,当日他中箭,很多人都看见了。”

  微微握紧了双拳,我知道,太后要的,是苏暮寒的尸首。果真,印证了廖浒的话,即便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他。所以,当日他们才要走得那般急。

  他起了身道:“朕说已经下葬,开棺的事情朕做不出来,你们太后若是执意,便让她自己来,朕也决不阻拦。”

  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太后信佛,这种事情,她更加做不出来。

  宣皇又道:“朕已经应了,你和亲的事。”心下一惊,他却又道,“元光帝有意立你为后,你既是大宣公主,这场婚礼,朕自不会亏待了你。”

  撑大了眸子瞧着他,半晌,才颤抖着双唇问:“皇上说的么?”

  他点头:“自然是。”

  我突然笑:“皇上答应了您什么?”

  他的脸上,依旧不多见变化的神色,开口道:“南诏国的领土,还有南皇夫妇。”

  再看他,他却已经转了身。这样的条件,当真没有亏待了大宣。只是……

  脱口问着:“皇上何以会将沅贞皇后也交给您?”

  那时候,苏暮寒用我的命向夏侯子衿换了沅贞皇后的命。而我,又用沅贞皇后的命向宣皇换苏暮寒的命。只是,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他的命,而宣皇,却依旧开口要了沅贞皇后。夏侯子衿,竟应了么?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我,只笑道:“朕真羡慕元光帝,此生还能有一人,让他如此付出。朕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也定会,毫不迟疑。”他瞧着我,又道,“南诏的一半国土,便是你的嫁妆。”

  终是,怔住。

  夏侯子衿只许了一半领土给他,另一半,原本便是要给天朝的。而他,却要过宣皇那边转一圈,说是大宣给我的嫁妆。如此一来,朝中更不会有人敢乱说话了。

  其实,那一日,宣皇的话,我没有听得很懂。

  只是,夏侯子衿对我的付出,已经太多太多,我只是不知,他还为我做了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

  又过五日,两国大军班师回朝。

  因为是立后,我并未跟随夏侯子衿回皇都。而是跟着宣皇去了大宣。

  靶芈后,送亲的队伍才从大宣京城出发。此时,我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偶尔会害喜,却并不严重。

  出京城的时候,宣皇站于我的风驾边说了一些话。

  好几句,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他说:“相信吧,皇家亦是有真情的。三宫六院不是一个帝王所希望的,可是真爱,却是谁都希望的。”

  我不知道他的表妹当初为何离开他,我只听闻拾夏提及过,他们小时候,人人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这些,我从来,不过问。

  落下车帘的一刹那,我突然瞧见宣皇笑了,他的话语轻轻的:“原来嫁了妹妹,朕今日也这般开心。”

  那一刻,我才突然感觉到这个男子身上的孤寂。

  在他高高在上的背后,有着那种永远涂抹不去的孤单。

  那是身在高位的孤单。我仿佛,愈发地理解他说的那番话来。我和夏侯子衿都是幸运的,因为我们遇见了彼此,爱上彼此。

  所以他才要说,羡慕夏侯子衿,可以能为一个人如此付出。

  猛地,掀起车帘,我唤他:“皇兄……”

  他抬眸看我,我朝他微微一笑,轻声吐字:“皇兄珍重。”

  车帘,再次落下,我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会是如何,只是,我笑了。

  队伍抵达天朝皇都的时候,已近十二月底。

  又是一年的岁末。

  这一日,天降大雪。

  皇都城门口,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排出半里。

  凤驾徐徐前进,伸手,颤抖地拉住车帘,欲掀起,却又仿佛失了所有的勇气。可我知道,他就在我的前面,看着我,等着我。

  眼眶里泛起一层温热,我依然记得那一日,我决然地向宣皇求救,而后,看着他失望的眼神离去。

  他的脾气,一定生气了好久,好久。

  可,他依然向宣皇说,要立我为后。

  凤驾,终于缓缓停下。

  车帘,终是被人掀起。我瞧见,他就那么直直地站在我的面前,望着我,嘴角牵笑。

  侍女扶我下了车,他上前来,边上之人忙退下去。他的大手朝我伸来,哽咽着,将手放入他的大掌之中。

  他突然,狠狠地握紧。

  漫天的大雪,他却抬手,撤了御帐,抖开裘貉,将我的身子裹进去。猛地抬眸望着男子的俊颜,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那么久的事情,他都记得。

  转身的一刹那,边上所有的人皆俯首下跪,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排山倒海的声音,从皇都的城门口,扬扬地飘出很远很远。

  金銮殿上,封后大典。

  我终于瞧见许久不见的太后,她高高地看着我,嘴角露出满意的笑。

  朝拜过后,宫婢扶着我先回了天胤宫。

  坐在宫里,一会儿,便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抬眸瞧去,见是思音。她见了我,眼眶微红,上前跪下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我笑道:“哭什么,本宫都回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忙爬起来,上前道:“奴婢如今是凤熙宫宫婢了,还是专门伺候娘娘的。”

  我笑,看来夏侯子衿,什么都准备好了。

  思音又道:“原景泰宫的宫人们,都调过去了。”

  我一怔,是么?连祥和祥瑞都调过去了?

  嘴角牵笑,真好啊,他们,到底是我在这座宫殿里熟悉的人。如今我虽然不再是檀妃,可我却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相处。

  思音又说着:“娘娘,姚淑妃因为她爹的事情,如今又不过只是个淑仪了。”

  微微动容,姚行年出事,她姚纯姒必然也脱不开关系。不知为何,我突然又想起那一年,夏侯子衿在御花园的那一句“纯儿”。呵,多久的事情了啊,如今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开口问:“姚行年如今呢?”我不会忘记苏暮寒的仇,他姚行年只要不死,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给苏暮寒陪葬的!

  思音道:“皇上在皇都赐了座宅子给他养老。”

  握紧双拳,他真是悠哉,还能养老。

  边上之人又道:“娘娘,绯小媛,疯了。”

  她的话,说得我一惊,脱口问:“怎么疯的?”

  她道:“如今泫然阁内也没有任何宫人伺候肴,她天天嚷着要见皇子,便想从墙头上爬出来,不慎跌下去,撞了脑袋。”

  良久良久不说话,半晌,才问:“惜贵嫔呢?”她们姐妹情深,能让千绿活下去的,除了顾卿恒,还有一个,便是千绯。

  思音有些讶然,怔了下才道:“惜贵嫔也没能去泫然阁见人,她如今一直跟着太后在轩阁诵经。内务府都撤了她侍寝的牌子了。”

  千绯失势,千绿也已经,没什么好去争了。我不会忘记她说过的话,她此生,只爱顾卿恒。

  叹息一声,我不知,如果当初我答应替千绿入宫,我们,又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外头的寒风吹过来,将略开的窗户撞起丝丝声响。思音忙转身过去将窗户关了,回来的时候,似突然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不知道,凌泺居的安婉仪居然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了!嗬,奴婢算起来,那时候娘娘过凌泺居去的时候,她就怀了帝裔了!”

  宫婢一惊一乍地说着,其实,此事我早就知道了。如今连她也知道,想来便是,此事已经公开。

  继而,又想起那太医来,看来,我还是要见见安婉仪的。

  苏暮寒的事情,我想了整天,该如何问他。继而,又颓然地笑,也许,我不该在他面前提及,那件事,我不会再要他为难。苏暮寒的仇,我一人去报。

  这一日,夏侯子衿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暗。

  我听见李公公的声音自外头传来:“皇上,皇上您慢点儿。”

  抬眸,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映入眼帘。

  身边的宫婢已经识趣地退下去,李公公欲往前,也是收住了脚步。门,被轻轻带上。

  他上前来,我忙起身扶住他,他的脸上染着不自然的绯色,我低唤他:“皇上……”

  他轻笑着拥住我,开心地道:“朕今日高兴,多喝了几杯。”

  凝视看着他,却没有见他喝醉的意思。

  他依旧笑着俯下身来,浓郁的酒气上来了,我忽然觉得胃里一阵不适,一把推开他,俯身不住地干呕起来。他吓了一跳,忙抱住我道:“怎么了?”

  问着,转身便要宣太医,我忙拉住他,摇着头。

  他皱眉,还是不放心。半晌,才好一点,我瞧着他,笑道:“我没病,皇上难道还不明白么?”

  他愣住了,良久良久,我瞧见,他连着眸子都笑开了。

  未待我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把将我抱起,我吓了一跳,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他大笑道:“朕的阿梓怀孕了!阿梓有了朕的孩子了!”

  我窘得红了脸,伏在他的耳际轻语着:“皇上就不能小点儿声?”

  “不能!”他咬着牙,瞧着我,“咯咯”地笑着,“朕开心着,朕高兴!”

  小心地将我放下,他又道:“朕等了这么久,朕终于等到了!”低眉,直直地瞧着我,他忽然眉心一拧,开口道,“你不要告诉朕此事,你亦是一开始便知道?”

  他的意思很明白,问的,自然是我在战场上的时候。

  拉住他的手,落于我的小腹,我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轻笑着:“皇上生气么?那时候我不让你碰我?”

  他终是微微一怔,眸中闪过很多复杂的颜色,突然动情地囤住我的身子,浅声说着:“朕那时候都不生气,如今,怎会生你的气?朕开心都来不及。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他的话语缓缓低了下去,大手轻抚过我的脸颊,低头亲吻在我的额际。

  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不然,他以为我那时候是为何不愿?

  他却突然邪邪一笑,启唇道:“可是朕今日还有一件生气的事情。”

  撑大了眸子瞧着,他忽然凑过来,附于我的耳畔,细语着:“今日,帝后大婚,洞房花烛夜,记得你欠了朕的。总有一日,朕要讨还。”

  他温热的气吹在我的耳边,我只觉得火辣辣的感觉,一直从耳边,至金身蔓延开来。有些窘迫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随即轻笑一声,将我横抱起,大步走向龙床。

  见我小心地放下,他翻身上来,躺在我的旁边,侧身,支着身子瞧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突然伸手,抚上我的小腹,而后,微微皱眉,又突然欣喜地叫:“他在动啊。”

  我好笑地拂开他的手:“不过两个多月而已,哪里就会动了?”

  他却是抿唇道:“你知道什么?朕说会动就会动!”

  我失笑,他突然倾身吻住我的唇瓣,而后,埋入我的颈项,伸手将我抱入怀中,呢喃着:“阿梓,朕真开心。”

  感觉出来,他全身上下,都在笑。

  他开心着,那么什么话都好说。

  抬眸瞧着他,想了想,终是开口:“皇上,我有一事……”见他微微拧眉,我依旧说着,“关于太妃的事情。”

  他迟疑了下,却是没有要打断我的意思,我接着道:“当年玉婕妤流产一事,与她无关,她确实是想救玉婕妤。”我也不说是瑶妃使的计谋,只这般说,端看着他怎么理解了。

  良久都不曾听他再说话,我又道:“她既能救玉婕妤,我以为,当年她:睁皇上过继给太后,也是为了保护皇上。”

  当年裕太妃宠冠夏候王府,必然是遭府上姬妾的嫉妒的,她一个弱女子,要想护得儿子周全,那是要非常的本事的。她自认为没有那样的本事,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明显感到他的身子一紧,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咬牙开口:“朕那时候恨她,不管她有什么理由,朕是她的儿子,她都不该,抛弃朕!”

  我也是今日才知,对于裕太妃的事情,他并不是真的一概不知。他只是,装作不知。可,却又要在暗中,偷偷摸摸地去打探她的消息。

  他真骄傲啊,所以活得那般累。

  人人都以为他是豺狼虎豹,却不想,他也只是表面光鲜,内心挣扎在亲情边缘的孩子。

  叹一声,低声道:“可是于一个母亲来说,只要自己的孩子活着,那比什么都重要。”我也即将为人母,如今的我,深深理解那样的心情。

  突然,想起太后,我亦是明白。太后那么骄傲的人,是不会允许有兀太妃分享儿子的爱的。她没有得到丈夫的爱,所以这一次,她是不会退步的。

  这一点,夏侯子衿,像她。

  呵,她教出的儿子啊。

  望着面前之人,我羡慕他,羡慕他的两个母亲。

  他垂眉瞧着我,颓然笑道:“其实有些事,不必说清楚。其实很多时候,维持原样,便好。”

  笑着点头,我明白。

  裕太妃要的,不正是今时今日的夏侯子衿么?而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当年的事实,让他在心中消去对她的那份恨。而现在,我已经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二人沉默了片刻,我瞧着他,又问:“皇上,顾家的事……”

  他“唔”了一声,开口道:“顾荻云的事情朕不再深究,顾卿恒戴罪立功,朕原本有意给复职。他却说,愿意带兵,守卫边疆。”

  我吃了一惊,想起那时候他说,是因为我过得不好,他才要在我的身边守着。如今我过得好了,他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所以,才要选择远离这里么?

  好傻的卿恒,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含不得他啊。

  咬着唇道:“皇上打算将姚行年的兵权交给他么?”

  他似乎有些不悦,开口道:“朕将兵权三分了,一部分,给了他。”

  三分,那便可以防止出现拥兵自重的局面,看来,有了前车之鉴,他已经开始早做防范了。

  望着他,他微微皱眉。

  伸手抚上他的脸,低声问:“皇上怎么了?”

  “生气了。”他咬着牙。

  我怔住了,好端端的,他怎的又生气了?

  他侧身看着我,拧眉道:“你一回来,问这个,问那个,你怎就不先问问朕?”

  指尖一颤,这话,多熟悉啊。

  那次,我与苏暮寒在南山落崖回来,他亦是这样说,我回宫来,看这个,看那个,却独独不想着,来看看他……

  隔了那么久的事情,如今想起来,竞有些想哭。

  菱唇轻启,我问:“皇上过得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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