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第 38 章
他说：“我不喜欢人，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喜欢。”
范悦问：“为什么呢？”
卫道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一定要有为什么呢？我就不能天生这样？我非得找出个原因来，你们才满意吗？如果我说的不一样了，你们是不是又要说，我表里不一，变来变去，撒谎成性？又不是没有人这样说过。”
两个人的状态都不怎么正常了。
然而对话还是继续下去。
天色更加阴沉，天空似乎已经黑尽了，窗外亮起星星点点的路灯，玻璃上倒映着别人的影子。
厚重的两扇门好像自己合拢了，之前还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现在一片黑暗里，两扇门水一样融合，看不出什么缝隙，似乎开了，似乎关了，似乎挂着锁，又似乎用锁抵在门边。
卫道睁大了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他的视力不太好，这样的黑暗里，一切都变得模糊，失去界限，越睁大眼睛，越是看不清楚。
范悦眨了眨眼，再次站起来，还是一只手扶着墙，十分勉强，肩膀有点痛，就活动了两下，缓了缓，深吸一口气问：“你以后会喜欢别人吗？”
卫道似乎知道了她的诉求：“不会。”
范悦又问：“你会讨厌喜欢你的人吗？”
卫道的声音更加冷淡：“不会。”
这个楼道里只有“逃生通道”四个字做成牌子，在脚脖子的高度，幽幽散着绿光，像一只古怪的眼睛，在墙面上光明正大地窥视二人的行动和语言。
没有开灯，应该是有灯的，只是没有开。
头顶上就是破烂的灯，灰白色的壳子，蓝红交错的电线，一闪一闪依旧不能亮起来的灯泡，像极了躺在床上努力想站起来的病人，病得太久了，躺得太久了，想要一下子就起来，那是一定不能，不管怎么努力，做不到，还是做不到，这不是精神或者毅力的问题，而是……虚弱和痛苦的缓慢侵蚀。
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无论是人，还是物，时间一久，就好不起来了。
所以这个时候，别的地方都在亮，只有这里黑。
大概是过了七点了，路灯才亮，公司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打开灯牌也就够了，再多些光亮，反而是用不着的，就像学校里晚课结束的教学楼，总要熄灯，教室可以继续开，楼道就要渐渐黑下来。
总不能白费电。
有句话说：瞎子点灯白费蜡。
看不见的人点灯都费蜡，没有人的地方开灯自然是一个道理。
虽然有些细微差别，这句话还是适用的。
这里就是这样，黑乎乎的，像一碗黑芝麻糊。
空气和氛围都黏糊糊的，一不小心沾到了身上，就黑了一片，擦也擦不干净，洗也洗不脱味道，就算是洗了擦了，沾到的地方，还是那么不舒服，又像在泥浆田地里打了个滚，趁着身下的水土没有反应过来，马上跳起来，满身泥水，又脏又臭，黑得脸都看不清。
卫道就不看了，他转移了视线，望着窗玻璃的灯光，说：“你还是不要喜欢我的好。”
范悦似乎全然不在意他的冷淡和拒绝之意，只是站直了，笑眯眯一张脸往卫道身边凑：“就是那么一问，你不会才说了的话，现在就要反悔吧？刚才你说了什么？你说，不会。我还记得。”
卫道没说话了。
范悦就觉得他生气了，解释似的反问：“也不能非得喜欢你不是？”
然后她又紧接着岔开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卫道伸出手去，摊开的手掌里是一个有些热乎的苹果，红皮。
“你的。”
他言简意赅道。
“原来是给我的？我以为你要送给哪个喜欢的小姑娘，我还想，要是你喜欢谁，最有可能的，肯定是彭浪了。我争不过啊。”
范悦接过苹果，笑着说了两句，试图活跃气氛，她失败了。
卫道率先往楼下走，他是个身高腿长的人，两三步就下去了，一走路就带风，好像眨眨眼就到了转角。
范悦连忙跟上去，嘴里还不停：“这个苹果可真好看啊。我还当只有超市才有。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你手上拿过来。真是稀奇了，你多少年都不给人送东西的。我以为你这辈子都学不会给女孩送礼物，这么一看，果然是个注定的单身狗啊。”
卫道有点烦，走得更快了。
范悦紧紧跟着他，几乎要贴上来，又放慢了一点，拉开距离，二人之间便间隔了半条手臂的长度。
“你别跑啊。难不成是怕了鬼了？我以为你是个不怕的人呢。好像什么都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干，什么都能闯过去，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卫道有些于心不忍，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直接导致些许不恰当，如果只是没确定的喜欢，表面上还是朋友，也没有捅破窗户纸，好歹这么多年的熟人了，说走就走也怪丢人面子的。
就算是没有人看见，也是不好的。
平时这个礼仪，那个礼貌，又是教堂，又是佛殿，怎么至今没有学到些？
尽给自己沾了一身香火气。
现在好了，句句话都像说谎。
卫道看了范悦一眼，范悦正在喃喃自语，似乎有安装雷达一样，在卫道转头的时候，立刻就抬起头来，二人对视，范悦的眼睛几乎马上亮了一倍，卫道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还是不要让人误会的好。
他走到一楼门口的位置，头也不回地对范悦说：“我走了，你自己回家去吧。”
说完，也不等回话，他转了个弯，去早先跟公司老板约好的饭店里抬眼一扫就找了个座位，坐下就开始动筷子，一心扑在面前碗里的食物上，分不出二心。
两个人都是吃饭不怎么说话的，一顿饭在热闹的烟火气里吃完了，各自起身结账，并肩而行。
“说好了，下次有时间再聚。”
“好啊。”
“苹果都发完了吧？我等你好久，还以为你不来了，差点就吃撑了。”
“发完了，下次不会这么晚了，毕竟，我也不是次次都遇上你有存货要发福利。”
“啊，那倒是。以后常联系啊，万一咱们工作上还能有些往来，也好彼此熟悉。”
“再说吧。谁知道呢？”
“哎，你看，你看！那边有个女孩冲你招手来着，有点眼熟，你应该今天见过，彭浪。”
“彭浪？哦，记得，挺漂亮的姑娘。”
“嘿，这大晚上的，人家找你，指不定有什么事儿，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能帮忙就帮一帮，女孩力气不够大，有些活儿还是不能让她们自己来，万一出个闪失，后果担不起。”
“知道了，你走吧。我这就过去，绝不让她今晚没命，行不？”
“兄弟，我还没发现，你挺有说笑话的天赋啊。社会多和平，我是担心她家里出事什么的。”
“不用解释了，去了啊。”
“行吧，我跟你讲，下一次我一定要找个好时候，认真跟你掰扯掰扯！”
他使劲扯着嗓子对卫道喊完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卫道过了马路，又绕了个弯，走到彭浪面前的时候，彭浪似乎还真有点着急的样子。
不会是真出什么事了吧？
卫道眉头皱了皱，站定问：“你找我？”
彭浪连连点头：“嗯。”
她不太喜欢扭捏，抬起头，直视卫道，两颊飞红，露出一个有些羞涩又甜美的笑容：“那个苹果，谢谢你了。”
卫道面无表情：“哦，不谢，大家都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彭浪沉默了一瞬，深吸一口气，频繁眨眼：“作为你送苹果的回礼，我想，请你收下这个！”
她突然就从包里掏出一个青苹果来，低着头不肯看卫道的表情，怕收到令人伤心的回应，她担心卫道讨厌她。
卫道看着青苹果，有点为难：“苹果是你们公司的奖励，我只是个转手的，要送，你该给老板，刚才我身边那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彭浪没有抬头，脸色还是很红，似乎是窘迫，摇头：“不，那不一样，老板是老板，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在公司为老板做事，大家都有的奖励收了很正常，但是您不是老板，也不是员工，不是朋友，我不能平白无故收您的东西。”
“你以为我是故意给你的？”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苹果没有特殊的地方，您给每个人都一样，但是，您不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这样对我了，他们不喜欢我，即使是给，也不会那么若无其事，或许，在您看来，这是很正常的……”
彭浪摇着头反驳了卫道。
她顿了顿，继续说：“对我来说，这是善举，我没办法忽视掉。还请您收下它吧。我并不是想要挟您，或者逼迫，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作为感谢。希望您收下，这个苹果并不昂贵，也不特殊，我只是想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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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悦问：“为什么呢？”
卫道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一定要有为什么呢？我就不能天生这样？我非得找出个原因来，你们才满意吗？如果我说的不一样了，你们是不是又要说，我表里不一，变来变去，撒谎成性？又不是没有人这样说过。”
两个人的状态都不怎么正常了。
然而对话还是继续下去。
天色更加阴沉，天空似乎已经黑尽了，窗外亮起星星点点的路灯，玻璃上倒映着别人的影子。
厚重的两扇门好像自己合拢了，之前还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现在一片黑暗里，两扇门水一样融合，看不出什么缝隙，似乎开了，似乎关了，似乎挂着锁，又似乎用锁抵在门边。
卫道睁大了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他的视力不太好，这样的黑暗里，一切都变得模糊，失去界限，越睁大眼睛，越是看不清楚。
范悦眨了眨眼，再次站起来，还是一只手扶着墙，十分勉强，肩膀有点痛，就活动了两下，缓了缓，深吸一口气问：“你以后会喜欢别人吗？”
卫道似乎知道了她的诉求：“不会。”
范悦又问：“你会讨厌喜欢你的人吗？”
卫道的声音更加冷淡：“不会。”
这个楼道里只有“逃生通道”四个字做成牌子，在脚脖子的高度，幽幽散着绿光，像一只古怪的眼睛，在墙面上光明正大地窥视二人的行动和语言。
没有开灯，应该是有灯的，只是没有开。
头顶上就是破烂的灯，灰白色的壳子，蓝红交错的电线，一闪一闪依旧不能亮起来的灯泡，像极了躺在床上努力想站起来的病人，病得太久了，躺得太久了，想要一下子就起来，那是一定不能，不管怎么努力，做不到，还是做不到，这不是精神或者毅力的问题，而是……虚弱和痛苦的缓慢侵蚀。
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无论是人，还是物，时间一久，就好不起来了。
所以这个时候，别的地方都在亮，只有这里黑。
大概是过了七点了，路灯才亮，公司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打开灯牌也就够了，再多些光亮，反而是用不着的，就像学校里晚课结束的教学楼，总要熄灯，教室可以继续开，楼道就要渐渐黑下来。
总不能白费电。
有句话说：瞎子点灯白费蜡。
看不见的人点灯都费蜡，没有人的地方开灯自然是一个道理。
虽然有些细微差别，这句话还是适用的。
这里就是这样，黑乎乎的，像一碗黑芝麻糊。
空气和氛围都黏糊糊的，一不小心沾到了身上，就黑了一片，擦也擦不干净，洗也洗不脱味道，就算是洗了擦了，沾到的地方，还是那么不舒服，又像在泥浆田地里打了个滚，趁着身下的水土没有反应过来，马上跳起来，满身泥水，又脏又臭，黑得脸都看不清。
卫道就不看了，他转移了视线，望着窗玻璃的灯光，说：“你还是不要喜欢我的好。”
范悦似乎全然不在意他的冷淡和拒绝之意，只是站直了，笑眯眯一张脸往卫道身边凑：“就是那么一问，你不会才说了的话，现在就要反悔吧？刚才你说了什么？你说，不会。我还记得。”
卫道没说话了。
范悦就觉得他生气了，解释似的反问：“也不能非得喜欢你不是？”
然后她又紧接着岔开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卫道伸出手去，摊开的手掌里是一个有些热乎的苹果，红皮。
“你的。”
他言简意赅道。
“原来是给我的？我以为你要送给哪个喜欢的小姑娘，我还想，要是你喜欢谁，最有可能的，肯定是彭浪了。我争不过啊。”
范悦接过苹果，笑着说了两句，试图活跃气氛，她失败了。
卫道率先往楼下走，他是个身高腿长的人，两三步就下去了，一走路就带风，好像眨眨眼就到了转角。
范悦连忙跟上去，嘴里还不停：“这个苹果可真好看啊。我还当只有超市才有。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你手上拿过来。真是稀奇了，你多少年都不给人送东西的。我以为你这辈子都学不会给女孩送礼物，这么一看，果然是个注定的单身狗啊。”
卫道有点烦，走得更快了。
范悦紧紧跟着他，几乎要贴上来，又放慢了一点，拉开距离，二人之间便间隔了半条手臂的长度。
“你别跑啊。难不成是怕了鬼了？我以为你是个不怕的人呢。好像什么都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干，什么都能闯过去，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卫道有些于心不忍，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太过直接导致些许不恰当，如果只是没确定的喜欢，表面上还是朋友，也没有捅破窗户纸，好歹这么多年的熟人了，说走就走也怪丢人面子的。
就算是没有人看见，也是不好的。
平时这个礼仪，那个礼貌，又是教堂，又是佛殿，怎么至今没有学到些？
尽给自己沾了一身香火气。
现在好了，句句话都像说谎。
卫道看了范悦一眼，范悦正在喃喃自语，似乎有安装雷达一样，在卫道转头的时候，立刻就抬起头来，二人对视，范悦的眼睛几乎马上亮了一倍，卫道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还是不要让人误会的好。
他走到一楼门口的位置，头也不回地对范悦说：“我走了，你自己回家去吧。”
说完，也不等回话，他转了个弯，去早先跟公司老板约好的饭店里抬眼一扫就找了个座位，坐下就开始动筷子，一心扑在面前碗里的食物上，分不出二心。
两个人都是吃饭不怎么说话的，一顿饭在热闹的烟火气里吃完了，各自起身结账，并肩而行。
“说好了，下次有时间再聚。”
“好啊。”
“苹果都发完了吧？我等你好久，还以为你不来了，差点就吃撑了。”
“发完了，下次不会这么晚了，毕竟，我也不是次次都遇上你有存货要发福利。”
“啊，那倒是。以后常联系啊，万一咱们工作上还能有些往来，也好彼此熟悉。”
“再说吧。谁知道呢？”
“哎，你看，你看！那边有个女孩冲你招手来着，有点眼熟，你应该今天见过，彭浪。”
“彭浪？哦，记得，挺漂亮的姑娘。”
“嘿，这大晚上的，人家找你，指不定有什么事儿，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能帮忙就帮一帮，女孩力气不够大，有些活儿还是不能让她们自己来，万一出个闪失，后果担不起。”
“知道了，你走吧。我这就过去，绝不让她今晚没命，行不？”
“兄弟，我还没发现，你挺有说笑话的天赋啊。社会多和平，我是担心她家里出事什么的。”
“不用解释了，去了啊。”
“行吧，我跟你讲，下一次我一定要找个好时候，认真跟你掰扯掰扯！”
他使劲扯着嗓子对卫道喊完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卫道过了马路，又绕了个弯，走到彭浪面前的时候，彭浪似乎还真有点着急的样子。
不会是真出什么事了吧？
卫道眉头皱了皱，站定问：“你找我？”
彭浪连连点头：“嗯。”
她不太喜欢扭捏，抬起头，直视卫道，两颊飞红，露出一个有些羞涩又甜美的笑容：“那个苹果，谢谢你了。”
卫道面无表情：“哦，不谢，大家都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彭浪沉默了一瞬，深吸一口气，频繁眨眼：“作为你送苹果的回礼，我想，请你收下这个！”
她突然就从包里掏出一个青苹果来，低着头不肯看卫道的表情，怕收到令人伤心的回应，她担心卫道讨厌她。
卫道看着青苹果，有点为难：“苹果是你们公司的奖励，我只是个转手的，要送，你该给老板，刚才我身边那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彭浪没有抬头，脸色还是很红，似乎是窘迫，摇头：“不，那不一样，老板是老板，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在公司为老板做事，大家都有的奖励收了很正常，但是您不是老板，也不是员工，不是朋友，我不能平白无故收您的东西。”
“你以为我是故意给你的？”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苹果没有特殊的地方，您给每个人都一样，但是，您不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这样对我了，他们不喜欢我，即使是给，也不会那么若无其事，或许，在您看来，这是很正常的……”
彭浪摇着头反驳了卫道。
她顿了顿，继续说：“对我来说，这是善举，我没办法忽视掉。还请您收下它吧。我并不是想要挟您，或者逼迫，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作为感谢。希望您收下，这个苹果并不昂贵，也不特殊，我只是想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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