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那之后，大病小病不断。
卫道就没有完全好过，他不仅不喜欢留在家里，也不喜欢待在医院的病房里，本身的性格又是那种不能算乖巧也不能算闹腾的情况，常常自己溜出去，不知道在哪里待了又回来。
这段时间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不关心的，这很正常，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们给了卫道极大的自由空间，以至于到现在，除非卫道就在他们面前，否则他们几乎不能认出卫道，或者迅速找出不在身边的人来。
他们对卫道的感觉，只能说，越来越陌生了。
不过，这种陌生的感觉，还算在可控范围之内，如果超过某一条临界线，那他们就不会再自己劝说自己，自己给卫道帮忙找理由理解他，卫道会迎来另一种完全不想接受的生活方式。
那不是卫道想要的，他也在控制自己，只是这个控制，不太容易。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一个人想要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还算简单，而假如这个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发自内心想要改正自己的一切过错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不应该，那就是另一件极其困难且痛苦的事情了。
就算身体的本能和肌肉记忆都不能强行控制这个人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那这个人又能坚持多长时间呢？一次，两次，还是三次？
俗话说，事不过三。
当一件事情解决的日子遥遥无期，做事的人迫切想要得到结果，那这个人很大可能会就此疯掉，陷在牛角尖里，在这件事情里头，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就像，永无出头之日，并不算可怕，没有哪个打压人的大人物会对一个早就是手下败将的小人物记忆犹新，并时刻注意着不给一点出头的机会，其实有能力，哪里都能出头。
毕竟，是金子总会发光。
但，一切都是未知，明明没有任何人的打压，身边的人都支持，事情都进展顺利，只是自己没有能力，不论怎么坚持也看不见一点希望，反复做同一件事，结果却不一样，花样百出的失败结尾，要怎样才能在日复一日的打击里，让自己振作起来？
振作也还好说，短暂的成功后是更深的失败，所有人都有理由和资格看不起他，要怎么办呢？
前路渺茫，后路艰险，身无长物，也无伙伴，孤独地走在这条路上，什么时候，会崩溃呢？
不知道。
不过，庆幸一下，还不是现在吧。
卫道自嘲地笑了笑，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又猝不及防流下泪来，不得不难过，又只能重新让自己睡过去，不再多想。
他不能说自己不难过，也并不因此而感到多么的痛苦，只要习惯了，其实一切好说。
流泪只是身体原因，本来他还不流泪的，身体坏掉了，他就常常流泪，并不是因为难过才流泪，而是因为流泪之后，想起来要难过，也不因为自己，而是在想：这样一个人，拖累着别人的生活和家庭，要怎么样才能无所谓？
装作自然的样子，难道一切就可以放过？那些人的心血和时间，精力和金钱，有什么是轻易可以弥补的东西？他要怎么还回去？他要怎么样才能不叫他们大失所望，不让他们空手而归，不让他们为他这样的东西难过呢？
又是一个噩梦。
卫道梦到了从前的事情，他生病之后，住在医院里，有一天，一时兴起，从床上起来，自己提着输液袋穿着拖鞋，到处走来走去，就像一个幽灵，不说话，也不做事，脚步很轻，不想被人发现，如果有人看过来了，心里还会觉得有些害怕。
甚至，当他以为某些人不会发现他的踪迹的时候，那些人忽然就转过了头来看见了他，他还会因此而被吓一大跳。
这还得高兴一下，他没有心脏病。
这真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否则，也许他早就死了，或者用掉别人的心脏，更加重了一层罪孽，重得抬不起头，好像一辈子都是别人的，或者，也该是他抢了别人的。
总归不会是他的。
什么都不是。
从来都不是。
他在孤儿院的时候，大家都有床位，睡觉的床位是一人一个，安排好了的。
餐位也是，一人一个，贴着号码牌，按照宿舍位子安排好的，本来都有。
人人都有。
只是他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又是个半路来的，甚至，还是被人丢垃圾一样丢到门口来的，这几乎等同于强迫了，他那对不知所踪的父母，强迫着那扇大门后的孤儿院接受他这样的垃圾，一个废物。
父母都不要的东西，孤儿院当然也不想要，可是他们又不能丢，做这个的，多一个人，好歹撑撑门面，那会又小，吃不了多少，还算照顾得过来。
勉强忍了。
后来，他长大了些，不用那么麻烦的照顾了，事情却多了起来。
别的小孩，就算是孤儿，也是有迹可循的遗孤、爱心人士的请求、让人喜欢的招牌、漂亮的可以给院里拉来捐赠的可爱孩子……
总不会是像他这样，别人不要了，不得不接受。
他只能说不算丑陋，可是要比较旁人的面目，他既不会讨好，又不会说话，不愿意干活，又不跟人亲近，不懂得照顾旁人，又不尊老爱幼，不喜欢动物，也不喜欢交朋友，从头到脚都是缺点，本来他这样的孤儿，一辈子也就是一事无成，穷困潦倒等死罢了。
要说，有人领养，怎么也轮不到他的，所以养父母选了他，才更叫人惊讶，也更让他无地自容。
说不清是羞愧，还是别的。
心里像突然挂上了沉甸甸的包裹，重若千钧，一直往下掉，怎样都拉不起来，自然也不能抱住，不能抱在怀里，便总有种，即将失去的感受，患得患失不至于，却高兴不起来了。
不知怎么的，安排他休息的时候，总不好办下来，似乎他睡下去，就会挤掉一个别人的名额，从这间屋子，搬到那间屋子，再从小孩身边，搬到大人身边，大人搬走了，他们又让他搬到新的位置去。
好像他不能拥有一个自己的位置，好像他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来来回回，居无定所。
假如问题可以不求甚解，那生命，可以不求善终吗？
卫道不知道答案，他总是这样，一个人站着，或是躲起来，一时半会让人找不到，或者直勾勾看着，他似乎也没有反应，叫他，他不应声，不叫他，他又自己冒出来了，不知道究竟是耳朵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周围的人，就没有一个喜欢他的。
他们的眼神，总是相似，卫道没有目盲，就想方设法让自己近视，只要看得不清楚，也不会再想要深究，不管别人怎么看，他都不知道，这样就很好了，只要不知道，他就不会难过。
毕竟，全都是他的错，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他经过的事情，全都是他的错。
就好像他去吃饭，食堂的食物混成一团，一大勺子扣过来，像极了要打在头上的棍子。
去得早了，食物就烫，热腾腾的，冒着白气，一口咽下去，就要从唇齿喉舌，一直烫下去，好像生吞了一块火炭，又像是往胃里倒流酸，冒着烟气，从内往外发热腐蚀着食管和胃粘膜，甚至要再窜到肠道里。
好像他不是在这里吃饭，而是在梦中作无用的幻想救赎，真实的他的身体早已死亡，迎接着时光与虫豸的缓慢侵蚀，它们吞噬了他的身体，他的意识却不愿意接受现实，虚构出一个幻境，自己沉沦在其中，不愿醒来，也不能醒来。
其实如果真是那样，反而是好事。
整个世界都是他一力构造，没有别人，没有误会，他才是造物主，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渴望，得到一切想要的人和事，哪怕是命运和发展路线。只要他想，没有得不到的，那就是一件大好事了。
那就可以证明，一切都是他的想象，没有其他人的参与，错误是他的，痛苦是他的，哀求和无能都是他的，即使他可能真的拥有改天换地的那样大的能力，也不能意识到，自己是可以使用那样的能力的人。
他做不到。
更何况，这些都只是妄想，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些是真实的，他只能证明，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无能，因为他也不能证明这些妄想是十分虚假。
“你不要站在这里吃饭啊！”
拉着他的人似乎很生气，这是个小孩，一边带着他走到桌边去，一边端着饭菜放在桌沿。
人来人往的食堂里，不管是谁，站在一张桌边，这张桌子还坐满了人，怎么看都奇怪。
站着的不是卫道，站着的这个人身边坐着的人，才是卫道。
因为卫道没有自己的座位。
食堂餐位按照住宿房间安排，可他的住处，换来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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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道就没有完全好过，他不仅不喜欢留在家里，也不喜欢待在医院的病房里，本身的性格又是那种不能算乖巧也不能算闹腾的情况，常常自己溜出去，不知道在哪里待了又回来。
这段时间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不关心的，这很正常，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们给了卫道极大的自由空间，以至于到现在，除非卫道就在他们面前，否则他们几乎不能认出卫道，或者迅速找出不在身边的人来。
他们对卫道的感觉，只能说，越来越陌生了。
不过，这种陌生的感觉，还算在可控范围之内，如果超过某一条临界线，那他们就不会再自己劝说自己，自己给卫道帮忙找理由理解他，卫道会迎来另一种完全不想接受的生活方式。
那不是卫道想要的，他也在控制自己，只是这个控制，不太容易。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一个人想要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还算简单，而假如这个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发自内心想要改正自己的一切过错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不应该，那就是另一件极其困难且痛苦的事情了。
就算身体的本能和肌肉记忆都不能强行控制这个人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那这个人又能坚持多长时间呢？一次，两次，还是三次？
俗话说，事不过三。
当一件事情解决的日子遥遥无期，做事的人迫切想要得到结果，那这个人很大可能会就此疯掉，陷在牛角尖里，在这件事情里头，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就像，永无出头之日，并不算可怕，没有哪个打压人的大人物会对一个早就是手下败将的小人物记忆犹新，并时刻注意着不给一点出头的机会，其实有能力，哪里都能出头。
毕竟，是金子总会发光。
但，一切都是未知，明明没有任何人的打压，身边的人都支持，事情都进展顺利，只是自己没有能力，不论怎么坚持也看不见一点希望，反复做同一件事，结果却不一样，花样百出的失败结尾，要怎样才能在日复一日的打击里，让自己振作起来？
振作也还好说，短暂的成功后是更深的失败，所有人都有理由和资格看不起他，要怎么办呢？
前路渺茫，后路艰险，身无长物，也无伙伴，孤独地走在这条路上，什么时候，会崩溃呢？
不知道。
不过，庆幸一下，还不是现在吧。
卫道自嘲地笑了笑，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又猝不及防流下泪来，不得不难过，又只能重新让自己睡过去，不再多想。
他不能说自己不难过，也并不因此而感到多么的痛苦，只要习惯了，其实一切好说。
流泪只是身体原因，本来他还不流泪的，身体坏掉了，他就常常流泪，并不是因为难过才流泪，而是因为流泪之后，想起来要难过，也不因为自己，而是在想：这样一个人，拖累着别人的生活和家庭，要怎么样才能无所谓？
装作自然的样子，难道一切就可以放过？那些人的心血和时间，精力和金钱，有什么是轻易可以弥补的东西？他要怎么还回去？他要怎么样才能不叫他们大失所望，不让他们空手而归，不让他们为他这样的东西难过呢？
又是一个噩梦。
卫道梦到了从前的事情，他生病之后，住在医院里，有一天，一时兴起，从床上起来，自己提着输液袋穿着拖鞋，到处走来走去，就像一个幽灵，不说话，也不做事，脚步很轻，不想被人发现，如果有人看过来了，心里还会觉得有些害怕。
甚至，当他以为某些人不会发现他的踪迹的时候，那些人忽然就转过了头来看见了他，他还会因此而被吓一大跳。
这还得高兴一下，他没有心脏病。
这真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否则，也许他早就死了，或者用掉别人的心脏，更加重了一层罪孽，重得抬不起头，好像一辈子都是别人的，或者，也该是他抢了别人的。
总归不会是他的。
什么都不是。
从来都不是。
他在孤儿院的时候，大家都有床位，睡觉的床位是一人一个，安排好了的。
餐位也是，一人一个，贴着号码牌，按照宿舍位子安排好的，本来都有。
人人都有。
只是他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又是个半路来的，甚至，还是被人丢垃圾一样丢到门口来的，这几乎等同于强迫了，他那对不知所踪的父母，强迫着那扇大门后的孤儿院接受他这样的垃圾，一个废物。
父母都不要的东西，孤儿院当然也不想要，可是他们又不能丢，做这个的，多一个人，好歹撑撑门面，那会又小，吃不了多少，还算照顾得过来。
勉强忍了。
后来，他长大了些，不用那么麻烦的照顾了，事情却多了起来。
别的小孩，就算是孤儿，也是有迹可循的遗孤、爱心人士的请求、让人喜欢的招牌、漂亮的可以给院里拉来捐赠的可爱孩子……
总不会是像他这样，别人不要了，不得不接受。
他只能说不算丑陋，可是要比较旁人的面目，他既不会讨好，又不会说话，不愿意干活，又不跟人亲近，不懂得照顾旁人，又不尊老爱幼，不喜欢动物，也不喜欢交朋友，从头到脚都是缺点，本来他这样的孤儿，一辈子也就是一事无成，穷困潦倒等死罢了。
要说，有人领养，怎么也轮不到他的，所以养父母选了他，才更叫人惊讶，也更让他无地自容。
说不清是羞愧，还是别的。
心里像突然挂上了沉甸甸的包裹，重若千钧，一直往下掉，怎样都拉不起来，自然也不能抱住，不能抱在怀里，便总有种，即将失去的感受，患得患失不至于，却高兴不起来了。
不知怎么的，安排他休息的时候，总不好办下来，似乎他睡下去，就会挤掉一个别人的名额，从这间屋子，搬到那间屋子，再从小孩身边，搬到大人身边，大人搬走了，他们又让他搬到新的位置去。
好像他不能拥有一个自己的位置，好像他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来来回回，居无定所。
假如问题可以不求甚解，那生命，可以不求善终吗？
卫道不知道答案，他总是这样，一个人站着，或是躲起来，一时半会让人找不到，或者直勾勾看着，他似乎也没有反应，叫他，他不应声，不叫他，他又自己冒出来了，不知道究竟是耳朵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周围的人，就没有一个喜欢他的。
他们的眼神，总是相似，卫道没有目盲，就想方设法让自己近视，只要看得不清楚，也不会再想要深究，不管别人怎么看，他都不知道，这样就很好了，只要不知道，他就不会难过。
毕竟，全都是他的错，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他经过的事情，全都是他的错。
就好像他去吃饭，食堂的食物混成一团，一大勺子扣过来，像极了要打在头上的棍子。
去得早了，食物就烫，热腾腾的，冒着白气，一口咽下去，就要从唇齿喉舌，一直烫下去，好像生吞了一块火炭，又像是往胃里倒流酸，冒着烟气，从内往外发热腐蚀着食管和胃粘膜，甚至要再窜到肠道里。
好像他不是在这里吃饭，而是在梦中作无用的幻想救赎，真实的他的身体早已死亡，迎接着时光与虫豸的缓慢侵蚀，它们吞噬了他的身体，他的意识却不愿意接受现实，虚构出一个幻境，自己沉沦在其中，不愿醒来，也不能醒来。
其实如果真是那样，反而是好事。
整个世界都是他一力构造，没有别人，没有误会，他才是造物主，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渴望，得到一切想要的人和事，哪怕是命运和发展路线。只要他想，没有得不到的，那就是一件大好事了。
那就可以证明，一切都是他的想象，没有其他人的参与，错误是他的，痛苦是他的，哀求和无能都是他的，即使他可能真的拥有改天换地的那样大的能力，也不能意识到，自己是可以使用那样的能力的人。
他做不到。
更何况，这些都只是妄想，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些是真实的，他只能证明，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无能，因为他也不能证明这些妄想是十分虚假。
“你不要站在这里吃饭啊！”
拉着他的人似乎很生气，这是个小孩，一边带着他走到桌边去，一边端着饭菜放在桌沿。
人来人往的食堂里，不管是谁，站在一张桌边，这张桌子还坐满了人，怎么看都奇怪。
站着的不是卫道，站着的这个人身边坐着的人，才是卫道。
因为卫道没有自己的座位。
食堂餐位按照住宿房间安排，可他的住处，换来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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