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尊严_江山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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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尊严

  许是这个事情来得太快,纵是帝王也难免惊讶,肃然的脸上慢慢挂起了冰霜之色,谷梁瀛在外化名栗瀛,十年后归来,竟与秋水有所牵连。

  人或许都是自私,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再与谷梁一族的孩子有所牵连,她靠在椅子上,沉目瞧着谷梁信,指缘轻轻滑过椅子扶手,清冷的音色:“秋水好端端地为何将他送进京兆尹府衙?”

  谷梁信低了眼眸,“二人相识,约莫是有了误解。”

  “误解……”谷梁低低吟道,看向方仪,吩咐她:“你去将秋水找来,朕有事问她。”

  方仪依命而去,踏出殿门,便看到秋水从台阶下小步跑来,正好省她命人去找。

  金砖碧瓦含元殿内气氛依旧凝滞,庄重威严,又有他人在,秋水呼吸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踏进去,低眉敛目,走至中间,作揖行礼。

  不待她说话,谷梁就先开口问她:“秋水,你可认识谷梁瀛?”

  眼下的睫毛微微一颤,秋水思索了片刻,脑中搜寻不到这个名字,便摇首:“不认识,谷梁瀛是帝京谷梁家的人吗?还是江湖上哪个帮派中人?”

  秋水不知她早陷入了泥潭之中,帝京姓谷梁的人不在少数,谷梁一族渐渐碾压旬氏中人,谷梁登基,天下人分不清这个天下是否姓谷梁还是姓旬?

  谷梁信张了张唇,似有话要问她,可见她一脸漠然的样子,不像假话,思索片刻后,到底不再开口。

  谷梁神色缓和了些许,冲她秋水招招手,示意她上前,秋水上前后,她才蹙眉直言问道:“你与栗瀛有何怨恨?”

  提及栗瀛,秋水的神色变了又变,侧身瞧了一眼跪地不语的谷梁信,低低道:“年后,我曾来信说,父母与我定亲,定的就是栗瀛,他是年轻有为的商人,父母一眼便看中他,可我不同意,便跑了出来。前几日,我在帝京看到了他,他要我回去,我便让人把他丢进府衙了。”

  帝王想的却是它事,偏过视线,同样扫了一眼谷梁信,指尖不经意间敲打着扶手,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秋水面色犹豫,朱唇轻启,更是压低了声音,“不知道,我父母都不清楚,我给瞒着了。”

  殿中无人说话,近乎死寂,世间竟这般巧合,谷梁再次看向谷梁信,眸色夹杂着太多道不明的复杂情感,更多的常见的帝王冰冷的威仪,她站起身,道:“你可以拿着朕的令牌去放他出来,回右相府,另外婚约作废,记住一点,朕的女儿永不嫁谷梁氏男儿。”

  “姑母……”一声惊呼之中夹着沉沉的悲恸,与他平常轻佻的语气截然不同,谷梁信的眼底忽而失去了生机,他不知为何这般大的转变,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问道:“为何?您也姓谷梁,您是谷梁氏出嫁的女儿。”

  谷梁听罢轻笑一声,许是讽刺许是自嘲,在桌上翻动着书本奏疏,可将这个御案翻遍都未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忽而忆起东西早被自己撕了,便直言道:“你大哥谷梁渊还活着,前些日子百里加急的文书送到朕这里。”

  谷梁信未多加思索,闻及谷梁渊仍旧活着,眸中亦是无法压抑住的欣喜,可谷梁的一句话又将他推入地狱,“第二件事,他想朕赐婚!”

  半晌,他未听到自己的声音,抬眸望着眸光暗淡如寂静的黑夜的姑母,强撑出一抹笑意,“好啊,他好活着,自是好事,他心仪……”

  “他想娶商户之女,江善,朕查过了,江善便是去年春试中举的进士,后进了翰林,不知何时又辞官离去。”

  帝王的声音如地狱之魔般阴冷,一点点钻进他的耳膜之中,谷梁信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该悲哀,大哥负了长天,姑母怒火殃及了谷梁一族,永不嫁谷梁族人,这是圣旨,无法更改。知道真相后,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旋地转后,谷梁信木然地接过了宫人手中的令牌,去接二哥出来。

  一直看戏的秋水,好像看出了些许名堂,揉了揉脑袋,口中发涩,看向谷梁:“母亲,长天喜欢谷梁渊?”

  “或许是吧,”不同于方才的威严,这句话多了些许温和恬静,谷梁靠在那里,心中微微泛起一丝微微的苦涩,看向此刻异常安静的秋水,道:“栗瀛就是谷梁瀛,你舅父谷梁止的二子。”

  “那他为何在外面浪荡,又为何化名栗瀛?”

  又得解释一次,谷梁扶额,简洁地解释:“他与你舅父有着矛盾,离家出走了,与你一样不愿归来。”

  往事不提,秋水识相地不再答话,想了想来这里的目的,少顷后,抬眸道:“我想见长天,她好像不愿意见我。”

  “长天不愿见你,那你便不见,”谷梁话语轻柔,语末又是一顿,眸色欣然,脑中想明白一些事,上下打量了一下秋水,“你回来几日后,旬世沅的墓便被人盗了,你胆子太大了,皇亲贵族的墓你也敢挖。”

  起初她便猜到此事谷梁必会知晓,只是来的有些快。眸中冰雪更古不化,那般坚决,秋水不屑道:“怨不得我,谁让她当初做事太甚,我不过报仇罢了。”

  “她已死,你做这般的事情有损阴德,于你以后的命途有碍。”

  “我却不信这个,都是痴人说给别人听的,您是帝王,为何也偏信这个?”

  谷梁轻轻抽了一口气,抬眸与之对视,眼底终是显出了浅浅的柔情,积攒很久的情,笑道:“帝王也是人,也有看不见的地方。”

  秋水却是反驳道:“我知你不会信这个的。”

  谷梁诧异,“你从何处看出来的?”

  秋水摇头,眉眼笑开,笑道:“因为您找到了长天,废弃了双生不详的谣言,您若信了鬼神之说,便没有了如今出旬祁安,您自是不信的。”

  谷梁无意与她辩驳下去,想打发她走,便道:“你若早些回来,便没有如今的旬祁安。”

  “那长天应该感谢我,可是她最近躲着我,那是您的寝宫,没您的命令,我进不去,”秋水特地睁大了眼睛,眸色清亮,又往前近了一步,求道:“不如您给道令牌给我,或者撤回了旨意。”

  明明说的是皇位之事,秋水偏生打岔提及了长天不见她,似听不懂谷梁话中的弦外之音,或许她的无心皇位。

  她此举奇怪得很,谷梁不由挑了挑眉,很是不解:“朕不能出尔反尔,答应了长天,便不能改,她不想见你,你就不去打扰她,黏着她做什么?”

  “无事啊,长天在修养,我去陪陪她也不错,我怕她闷着了。”

  这话恐怕适合她自己,谷梁一眼便看出她的伎俩,心中暗暗发笑,笑道:“是你自己闷着了,欺负长天,她尊你是嫡长,才再三忍让你,你少以为她性子软弱,她若发狠,朕都得让她。”

  秋水依旧装傻,道:“我何时欺负她了,她的性子阴沉,手段了得,欺负我才是。”

  “那你便不去见她,自行待着。”

  秋水与长天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十九年来都知道自己嫡长公主的身份,纵使被旬世沅带走,但亦是衣食无缺,后又被她人收养,境遇比之长天胜了很多。或许她的意识里,自己身份尊贵,便恣意妄为。

  但对待长天,骨子里还是喜欢她,数次相救,只是小事上,喜欢与之打闹。

  优越感良好的秋水,得到谷梁这般消极的回应,心中顿时不舒服,直言道:“您这就是偏袒长天。”

  谷梁放下手中御笔,正色道:“偏袒她又如何?”说完又凝视着秋水咬牙的模样,不忘追加一句:“你为长,她为幼,母亲喜欢幼子,隶属正常。”

  许是不甘,秋水瞪着眼睛,回答:“一个时辰罢了,怎有长幼之分。”

  谷梁又道:“你打她,难不成不是仗着长姐的身份?”

  秋水神色微滞,半晌反应过来,辩道:“您这心疼她了?直说就是,我不再动手,你将旨意撤了,我进去看看,保证不动手。”

  “你与我说无用,是长天不见你,”谷梁见她神色认真,不禁调侃道:“你去她门外站上半夜,做到礼贤下士,她或许会见你了。”

  “她可真小气,都是您惯出来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之理,您不明白吗?”

  谷梁似乎被她引经据典的说法惊到了,唇角抿住了,视线落在案角一隅之地的奏疏上,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垂眸敛眉,道:“你意在我偏心,但你承袭了嫡长的尊荣,可曾担着嫡长的职责?她不见你,无非是因为盗墓一事,她明知是你做的,宁可殿外站了半夜,也不愿告知朕。”

  秋水还是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长天,彼时,她一身粉色的纱衣正在对着案上的地图,抿唇思量,见到秋水也不惊讶,只道:“你去过江南一带吗?可知何处景色不错?”

  秋水却不如她这般释然,不禁反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何进来的?”

  素白的指尖落在了杭州之处,长天笑道:“这般稚儿的问题你也拿来问,你能进来,自是陛下应允的,你去禁卫军了吗?”

  秋水兀自走过去,顺着她的指尖落在杭州那块,笑道:“没有,明日过去,你这是打算去江南吗?”

  “对啊,母亲让我过去,没有商量的余地,来回两月,你与母亲正好多些独处的日子,你最好安分点,旬家那些人比较难缠,少与他们为伍……”

  “你怎么那么啰嗦,婆婆妈妈,我是你姐,不是你妹妹,”秋水扫了她一眼,郁闷地坐在一旁,又拿过她的手,见淤青消退了,才缓缓放心,又抬眼触及她明眸中的诧异,鬼使神差道:“长天,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长天抽回手,接着摆弄地图,眸色沉沉,不否认亦未承认,“你问这个做什么?”

  秋水两只手伸向前,盖住了整张地图,怪道:“长天,如果你喜欢的人娶别人,你会难过吗?”

  视线有碍,长天瞟了她一眼,寻个铺了软垫的椅子坐下来,端起茶杯,指尖在苏青色的杯壁上敲了敲,微笑说:“不会的,你想多了。”

  秋水不赞同,看着她莹白的指尖,眼珠子转了转,方继续问道:“我问的是发生后,而不是会不会发生,先帝不就是这样,世上只有可能,没有不会。”

  “先帝这事,不许说,我瞒了这么久,你若是说漏了,我把你丢河里喂鱼,还有我走了之后不许无端去惹陛下,她宠你,不代表你眼里可以没有她,”长天说了几句,自觉说多了,也不再说话。

  但秋水神色异常怪异,她浅浅饮了一口热茶,热气氤氲,清香萦绕,不觉猜测道:“你不会遇到这般事情了吧,陛下定饶不了那人,我就好奇那人是谁?”

  局中人竟成了看戏的……秋水心事重重,谷梁吩咐她不许露言,暗眸生了寒意,她捏着地图边角,不放心又问道:“勿论是谁,就说你,你如何做?”

  长天神色柔和,似是笑言似是实话,道:“我如何做?自是随他去,强扭的瓜不甜,再者皇室的尊严容不得你去纠缠,不过痴男怨女,终究是戏文,做不得真。”

  她二人自是皇室的尊严,就算她是平常女子,不会去纠缠他人,别人放手,再爱有何意义。公主有着无上的尊严,容不得她去践踏。

  秋水重重地点头,赞同道:“对,你性情愈发和陛下一样了,其实你才更像她,只是多了份仁心罢了。”

  说完,她便自觉地离开了华清宫,一人走在沉闷幽长的宫道之上,望着苍穹中极清极淡的浮云,飘渺之美,不禁叹道:“口是心非之人,能过得了那一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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