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勇气_江山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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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勇气

  柳梢之上,明月如盘,光辉似水。

  夜里寒气渗透肌肤,双腿如注铅般沉重,长天忍不住晃动身子,踢了踢脚,又不敢再睡了,实在冷得很,便想着去唤阿久送杯热茶过来,醒醒神也当去去寒意,可看了四周都没见人,难不成陛下将人都打发走了?

  殿外不见一人,她便不再靠着冰冷的墙壁,踏着步子往外看去,走到台阶处,殿门开了,她忙回身,果然,看到了谷梁立在门口,单衣清爽。她撇撇嘴,继续盯着脚下青砖。

  谷梁眸色灰沉,似阴天一般毫无生机,与她一身素色宫装极为相符,淡淡道:“不愿说就算,朕记你身上,横竖你欠朕的也算不清了,不早了,休息吧。”

  云霄阁自打秋水再次回来后不曾安顺过,长天快走一步,牵住了谷梁的手,声音异常轻柔,“我……我陪您回去。”

  谷梁下意识停住脚步,垂眸瞧着自己被她牵住的手,又将目光落在长天因不安而颤动的羽睫上,拂开了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朕不用你相陪,数步路而已。”

  被拂开的一只手又缠了上去,变本加厉的又加了一只手,这下换成双手握住了她的手,长天依旧笑盈盈的模样,“我想陪您回去。”

  许是在外间待久了,双手异常冰冷,谷梁又拂开了那双手,自己一人转身就走,从外间来接应的宫人望着站在原地的二公主不知所措,您若想去那就走,您若不想去就转身回去,奴婢也好决定到底是否跟上去。

  走了几步路后,谷梁的步子渐渐缓了许多,长天好似被人推了一把,遽然反应过来了,忙不迭地踏着步子追上去。只是追上后,又不敢并排走,只好慢走一步,跟在她身后,灯火在前,不用担心看不清脚下的路。

  她想着,秋水未去禁卫军,指不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寻她帮忙,无论是否有理有效,她都不该不施以援手,只是依着谷梁的心性,到时候只怕又会寻她问话,这样今晚的事情又会重演,挨罚的还是她,不如在帝王寝宫躲上几日,她总不敢直接踹门。

  惹不起,躲还是有地方可躲的。

  一路上只顾脚下石子,未曾顾忌谷梁突然停下脚步,又转回身,她反应慢了些许,低头直接撞了上去,一声惊呼,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脑袋看着眼前人,怪道:“您为何停下转身?”

  长天撞的是脑袋,而谷梁被撞的是肩膀,只是她受重力轻了些许,并未像长天那样大呼小叫,抬手又拍了她的脑门,“你撞的是我,我都未曾说话,你反倒先怪我了,那你回云霄阁。”

  理亏的人撇撇嘴,捂着额头,低低回应:“不回去。”

  二人深处长廊之上,两行都挂着灯笼,熠熠生辉,明月在顶,清淡幽静,谷梁素色宫装更显明辉之色,肌肤凭添了几分白皙,她朝着周遭的宫人扬了扬下巴,她们便退出了数丈之远。

  谷梁眯起了双眸,好似看穿了她一般,森然道:“你又在什么鬼主意,云霄阁与朕寝宫有何区别,值得你这般折腾。”

  “没有,您想多了,”宫人退远了,长天也不用顾忌她们,双手又是很不安分地攀上谷梁的肩膀,眼睫不再见丝毫颤动,极是诚恳道:“我就是想和您多待会。”

  谷梁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覆在长天的双手之上,眸色穿透了夜色,朦朦胧胧间不知落在何处,叹道:“朕却不想和你多待会,另外朕打算派你去江南,耳根边能清净两个月。”

  “您……挟私报复,”长天蓦地撤回了手,谷梁的话语里坚定不容人质疑,明知无法抗拒,她还是试着道:“我不想去。”

  谷梁听着这赌气的四字‘挟私报复’,失笑道:“不想去?去年你不是吵着要去,喜欢江南烟雨风景,今年给你机会,怎地又不去了?”

  长天轻瞟一眼谷梁,不管她十分动怒,仍直言道:“时移世易,去了若遇上想管之事,管还是不管;若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回来您又得冲我动鞭子。”

  “冀州西去便是边疆,江南再如何走也不会去边疆,江南之行,景色虽是不错,别忘了你的身份即可,如此,你还有何可顾忌?”

  长天抬眸,忽视谷梁眸中冷意,语气坚决:“不去,横竖都……都……我不如不去,您若恼了,命人去寻鞭子就是。”

  “横竖什么?一番话说得倒是勇气可嘉,可你的双手为何要抖,做贼心虚?口是心非?”谷梁见她真是生气了,白净的脸颊上透着红晕,便主动伸手拉着她往自己寝宫走。

  但长天并不领情,依旧站在原地,谷梁握着她冷意渗人的手掌,故意道:“怎么想在这里挨鞭子?让满宫上下的人都瞧清你祁安殿下挨打的凄惨模样,还是可怜茶馆说书先生无书可说,正好将你的英勇之事说上一说?”

  长天觑了觑谷梁淡然的神色,她并非不知好歹,谷梁话已至此,她不能当真站在此地与她犟下去,顺着台阶下,随着谷梁往寝宫走去。

  二人沿着走廊而行,路过湖水旁,波光粼粼,月影斑驳,谷梁时不时的侧目望向长天,见她神色凝然,目光隐忍,纵披了狐裘,月下身影犹显单薄,她不禁加快了步伐。

  长天本就嫌走得快,腿伤未愈,又站了许久,脚步都迈不动了,谷梁又加快了脚步,桥上台阶又高,一步未跟上,便向前扑去,好在谷梁时时注意她,迅速扶住她,等她站稳后,才道:“走不动了?”

  长天摇首,吐出一口气,“您走得太快了,跟不上。”

  谷梁又是揶揄道:“云霄阁尚属华清宫,一宫之内,都走不了,你还想再挨顿鞭子?”

  此时最好还是默不作声为好,长天果断不接话。

  谷梁也不与她计较,殿门近在眼前,她放慢了脚步,待进殿后,便将人丢在一旁,自己去沐浴更衣,长天熟门熟路地上榻,蜷缩躺在被中,揉着酸痛的小腿,脑中思索着方才之事。

  江南一行,固然是个美差,可谷梁不会轻易让她离京,多少人盯着她,出了帝京可就无人保证她的安全了,谷梁看待她的安全尤为重要,可如今为何又会主动让她出京?巡视而已,又不是赈济灾民落个好名声,并不是非她不可。

  难不成当真嫌她聒噪?可又不符她的性情,谷梁在政事上从不敷衍马虎,杀伐果断,看待小事,偶尔会与她闹上几句,可江南之事,可大可小,纵想要她去,为何连商量都不曾有,直接命令,不合常情。

  曾经御前之时,出访巡视都会事先商量一二,可如今这般又觉怪异。

  思来想去,毫无思绪,不免烦躁,翻个身趴在那里,盯着眼前纱帐,眼睛愈睁愈大,睡意更不知去了何处,又翻了个身,压到身后伤处,痛得蹙眉,只好又趴着,脑袋侧歪在枕头上,神游九霄云外。

  不知何时,谷梁沐浴结束后,回到了殿内便瞧清了她这番愁眉苦脸的模样,便坐下来,伸手隔着被子在她身后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笑道:“又在冥思苦想什么,决堤一事妥善解决了,至于掘坟,朕已经罚过你了,此刻又在想什么?”

  长天痛得闷哼一声,闷闷回道:“您为何让我去江南?”

  谷梁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淡淡一笑,故作玄虚道:“想知道?”

  愿意解惑自是好事,长天当即来了精神,往她身旁凑了凑,回望道:“您愿意说?”

  谷梁见她凑了过来,抬手摸了摸的她的秀发,眼神略带玩味,笑道:“你想知道亦无不可,你方才不是说寻鞭子吗?鞭子就免了,不如去寻藤条,你若熬下二十记藤条,我就满足你这个想法。”

  长天怔住了,望着谷梁都忘了眨眼,脩尔便反应过来,反问她:“陛下,我还是您亲生的吗?您是不是寻错女儿了,现在后悔,便想法子折磨我。”

  谷梁闻言,丝毫未客气,抬手一巴掌拍在她的身后,隔着被子,力道再重也未有多大的痛楚,她忽而掀开了被子,长天发觉后,便忍着痛翻了个身,躲进了床榻内侧,嘴角抽了抽,又道:“我就是你乱认的,一点都不心疼我。”

  语气急促下,平常用的‘您’这般的敬称也换成了‘你’,谷梁站起身,愈发觉得逗弄她也有趣的很,抿唇压住笑意,道:“我不心疼你?你以为谁都可以躺在这张床上的,方才的话在朕面前说说亦可,再说被人误会你的身份,朕可不会管。”

  长天明知这番话不过笑言,还是迟疑了会,抱着被子当挡箭牌,侧身卧在那里,只管歪着脑袋望人,也不去搭理人。

  谷梁见她半个身子都没盖到被子,便自己上榻将人揪了出来,道:“刚刚在游廊里倒是勇气可嘉,到这里怎地就成了缩头乌龟了,你的勇气呢?”

  长天卧在那里,依旧不愿动弹,只回答她:“勇气早被你吓跑了。”

  “那只能说明你的勇气都是用纸糊的,经不住风吹,”谷梁见她真缩成了乌龟,便只好上前去拉人,不免斥道:“你瞒着我那么多事,我为何要告知为何派你去江南,人之间的信任应该都是平等的。”

  “母亲,您是帝王,您竟然与我说平等,您是不是发烧了,”说着,又不安分的小手伸出来想探上谷梁的额头,可惜半路上被谷梁拍了回去,握在手中,收不回来了。

  “你也知你我之间不平等,还瞒着我,胆大妄为倒是适合你,”谷梁握着她的双手,腾出一只手,想褪了她的下衣,看看伤势如何。

  奈何长天不知她心中所想,无端又被束缚,谷梁的手在她腰间停留下来,她慌道:“我不问了……母亲……”

  “问与不问是你的事,说与不说是朕的事,”长天挣扎的厉害,谷梁停下来又得解释,松开了她的双手,温声道:“我不打你,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半月了还未好?”自那日昏迷之中替她上药,就再未询问过,虽说都是外伤,可到底是她亲手所为,盛怒之下动手,怎会轻了去。

  长天偏头不语,脑袋埋首双臂之下,也不再挣扎,只是身后凉了些许,她便埋首更深。

  谷梁眸色迷蒙,多了些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将被子轻轻盖上,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要上药吗?我命人去找。”

  “随您。”话音落,免不了后脑又挨了一下,听谷梁训她:“随我?难不成是我身上有伤?你就这般照顾自己。”

  谷梁当真命人去找药,长天趁着这番空隙,赶忙道:“您为何总喜欢训我?秋水回来,也没见得您训她几句。”

  “她好的很,不像你身上都是伤,朕为何要训她,再者她没你这般黏我,整日不见影子,想训也没有机会。”

  长天不服道:“那岂不是我自己送上门给您训?”

  宫人速度很快,将药瓶奉给谷梁后,又退了出去。

  “言之有理,所以你若去江南,两个月内不会有人再训你,你应该很开心,”谷梁掀开被子,卷起她的裤脚,小腿上肿痕依旧存在,渗血的伤口结痂,没有之前那般狰狞可怖。

  “但您能够将两个月内的训话一次说完,我还是得不偿失,江南不去……嘶……您……您轻点,”一句话未完,长天连吸三口冷气,她后悔今晚过来了。

  手下轻了许多,但腿上肌肉依旧在打颤,谷梁顿了顿,缓上了片刻才继续上药,分散她的注意力,“江南,你必须去,甭给朕挑三拣四,不要管闲事,有事让各地父母官出面,不要将你方才游廊下大无畏的勇气再次发挥出来,明白吗?”

  长天疼得打颤,咬着牙齿轻轻嗯了一声,连着谷梁上完药躺在她身边都没发觉,直到谷梁伸手将她拉近,她才睁开眼看着谷梁,事已经不可抗拒了,再说无益。

  又忆起秋水,她斟酌了须臾,轻声道:“我想在您这儿住一段日子,去江南前都住这里。”

  谷梁以为她舍不得离开自己,便也允了。

  长天捻起谷梁一缕头发,细细在手搓了搓,又道:“这里您不能让人随便进来,我想安静地住几日。”

  寻常小事,谷梁都会满足她,这次也是一样,便允了。只是不明就里的秋水,数日未见到长天,每每被青鸾挡在了殿门口

  起初觉得正常,四五日后便明白其中故事,特地去含元殿找谷梁收回旨意。

  只是含元殿上,谷梁信却是跪了很久,他本想去寻百里长天救出被秋水关押的栗瀛,只是百里长天数日都不见人,刑部放人不是易事,若动用谷梁的关系只怕会惊动父亲谷梁止,场面更无法收拾,思量之下,只好来求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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