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旧痕_江山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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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旧痕

  殿内,长天还是半跪在那儿,右腿跪得有些麻木,想起又无法起,双手又无法弯曲,只好用指尖揉着麻木的小腿,舒缓了些许,只是细眉低皱,面色有些痛楚不堪。听到脚步声,旋又怔怔然地抬眸,谷梁去而复返,不是被急报唤走了?

  秀发扬过肩头,落在胸前,脸色发白,鬓发却湿透了,谷梁走过去,见她难忍的模样,想扶起她却又被推开了,以为她又闹着脾气,“你怎么了?”

  长天斜靠在那里,插言问着其他事,“腿麻了,您让我自己待会,不是有急报,您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

  “边疆的事,老掉牙了,与去年一样,无可变化,”谷梁矮下身子蹲下来,注意到长天指尖落在的右腿处,伸手替她揉了揉,试探道:“这条腿麻吗?”

  冰凉的指尖隔着衣料也感受到了些许寒意,只是力道柔和,腿上酸麻之感渐渐消逝,定定地凝视着母亲侧颜,如此静默了片刻,冰砌的容颜,如同质地坚硬、精雕细琢的美玉,眸色似清晰似朦胧,好似薄薄地云层遮住了星光。

  她神情专注间,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长天不由地多看了一眼,焦躁的心便安稳下来,往前凑了些,高华卓然的身姿又有些天然地高贵,帝王二十载,由内而外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质。

  在谷梁转首间及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眉顺眼地敛眸,“边疆又有何事?开战吗?”

  “不是,又求和,送来质子,”说话间收回了手,将地上的人扶起来,顺势趴在了床榻上,拿了一旁的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

  长天闻言,用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她,顾不得身后的痛苦,翻坐起来,“去年求和是两国连年战乱,不堪重负,可今年还未开战又为何求和?再者求和又轮不到送来质子,烫手的山芋您还是不接为好。”

  谷梁深深凝视了她半晌,长吸一口气后,点了点她的鼻尖,朗然笑道:“你才是最烫手的山芋,整日吵得我不得安宁,下次再闹腾,就将你送去边疆做质子,我清净些许。”

  这次换作长天瞥了她一眼,目光幽然,“您舍得吗?再者他国先求和,没必要大齐也送去质子。”

  谷梁按着长天的肩膀,让她躺下,打趣道:“祁安殿下,那你激动什么。”

  “质子都是被国家抛弃之人,若两国真想开战,单单一个质子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若在大齐出了事,到时候边疆开战名正言顺,又是生灵涂炭,”长天眸中亮光微闪,默然了须臾,又接着道:“边疆发生内乱了?我好奇边疆国主膝下五个王子,谁被送来了?”

  谷梁颔首,对她的见解表示赞同,只是容色淡淡,好似不是很在意,“确实发生了内乱,阿那非死了,大王子夺了皇位,所以马不停蹄地送质子过来求和,至于是谁,以你的了解,应该是谁?”

  “阿那非最喜欢五子阿那丹,既然他没得到皇位,那送来的肯定是他。弃子,历来如此。”

  “没傻,前些日子险些以为你傻了,”谷梁拍了拍她露在被衾外面的脑袋,发自内心的笑了,心中也燃起几分喜悦,嘴上平静道:“长天,不管以后是谁送来的东西,有毒就不要用,这次明明知道安神茶有毒还饮下去,难不成你的脑子里就记得那些迂腐的东西。”

  “我知道了,”不管如何,长天应了一声,只是这句话记住了却是对日后有着大用处。

  方仪掐着时间送进来热水与伤药,只是殿内太过寂静,二人都不说话,她将东西放下后又赶忙离开。

  谷梁拧干了毛巾,从被中拿出了她红肿的手,轻轻捂了上去,淡淡道:“午膳想吃什么?”

  “随便,我不挑食,”长天拧着眉头回答了这一句,母亲的力气好似有些大,疼的她想收回手,试了试,得到一句教训,“别动。”

  忍了忍,闭上眼睛,又听到谷梁开口,“就没什么爱吃的?”

  火辣辣地痛觉之后,一片清凉之感,很是舒服。长天微微眯着眼睛,看上了谷梁纤秀细腻的双手,在眼前晃动,“我爱吃点心,您又不喜欢吃。”

  “你好像喜欢吃甜食?”

  “算是吧,小时候喜欢吃,觉得稀奇,现在见多了反而平常,人都是这样,物以稀为贵。那个时候我喜欢偷偷跑去厨房,看着那些做面食的师父做点心,久而久之,我也就会了。可是自己做的,总感觉比不上大厨做的。”

  上好了药,谷梁终于放开了她的手,温言道:“想吃让御膳房做就是了。”

  长天摇首,极是嫌弃,“您忘了,您不喜欢吃点心,所以您的御膳房里久了就无人会擅长做点心,上次让做的点心都不如我做的。”

  “还说不挑食,嫌弃的话一箩筐。”

  “您问我才说的。”

  二人一言一句,也不相让。谷梁将手巾放回水中,回头瞧了她一眼,也不恼,笑道:“你话愈发多了,和祁欢比起来,倒是开朗些,不过今天就应该让你吃馒头。”

  长天眉心一蹙,笑意稍敛,眨眨眼,“您这是想她了?”

  谷梁好笑道:“不是我想她,而是你这个醋坛子又打翻了,想吃点心,我让人去宫外买。”

  “好,”长天淡然应了一声,垂下眼帘,眸中神情有些复杂,脑子里想的却是方才谷梁提及的馒头,这个东西好像有很多年都不敢碰了。身后蓦地一痛,无暇再想着往事,凝神抵挡着痛苦。

  不去碰便罢,如今上药,百里长天只觉得麻木的神经又被点燃了,周身肌肤绷紧了,又忍不住□□了几声,浓密的睫毛也无力垂下,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

  谷梁向她这里望了一眼,见她又阖上了双眸,怪道:“疼了便说,闭眼睛做什么,逃避的心态吗?”

  “习惯了……嘶……”百里长天开口说话间,觉得伤处剧痛,倒吸了口冷气,遂又不再开口答话,还是老老实实地闭目忍耐才是。

  谷梁语气淡然,“逃避的习惯,怪毛病,”只是动作放轻了许多,片刻后,见她不说话也不计较,只是吩咐人将水送出来,自己出去站了会,见午膳时间还早,回含元殿来回时间也不足,便又回了寝殿。

  脱了外衣,也在外侧躺下,见百里长天睫毛上挂着泪珠,猜测她并未睡着,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笑道:“午膳还早,与我说说你幼时的事情。”

  百里长天睁开眼睛,喉间动了动,比起以往,不知不觉间又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放在以前,二人觉得不会这般亲近。她趴在枕头上,侧过脑袋,不悦:“眼下,不应该是您给我说故事吗?”

  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她,谷梁也不作他想,凑近了,握住了长天枕头一侧的手,唇际隐着笑容,商量的口吻,“你又不是三岁稚子睡前说故事,既然你也睡不着,就当说故事与我听。”

  长天不予回应,依旧背对着她,“幼时有什么可说的,天天与她人打架,上次您不都知道了。”

  谷梁勾了勾唇角,问道:“那你为何天天与人打架?”

  “很简单啊,别人骂我,自然就打架了。”

  多实在的理由,谷梁不愿面对她满头墨发,探手从她身下穿过,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可惜百里长天不愿这般亲近,挣扎开来,“您放开我,疼……”

  谷梁悠之毕竟习武之人,沙场闯荡过,武功较之平常男子都胜了许多,面对不会武的丫头,自是不是难事。二人间只隔了寸许之地,谷梁一只手圈住她的腰,一手点了点她的肩上,笑笑:“这道伤痕长几寸,虽不致命,可也有些严重,不会这般轻而易举地让你抛之脑后了,说说?”

  被她搂住侧卧着,呼吸舒服了许多,只是这个话题让人不舒服,长天往被子里缩了缩,“与人打架留下的,我困了,您让我先睡会,午膳再叫我。”

  殿外淅淅沥沥地雨声变大,磅礴的大雨倾盆而至。长天听着听殿外的未加掩饰地雨声,不自觉地往谷梁怀中凑了凑。殿外有人适时地进来阖上了窗户,雨声也成了隐隐约约地声响,不仔细也未感觉到外间急骤的春雨。

  春雷阵阵,衰草凄迷,绿叶未黄先落。殿内却是温暖如初,一丝风雨未曾溜进,双手以及身后都带着疼痛,迷迷糊糊间半醒半睡,今日种种却又让她想起儿时那个春雨之日。

  关外与关内相阻隔的莫过于一道城门,城门外黄沙漫天,树木萧索,城门内亦是如此。城内气候比不得江南与帝京那般湿润,这里天气干燥,雨水也是不多有。

  自从前两年关外的那些牧民时常在边境打家劫舍,姑姑就带着长天搬到了城内,有了那座城墙的保护,至少多了些安全感。只是姑姑搬过来没多久就病死了,丢下了小长天一人在村子里晃荡。

  七岁的孩子虽小,可自幼随着姑姑东奔西走也知道些人间百态度,更何况住的这个村子都是从四面八方来的人,对着孤苦一人的小长天,有时候心生可怜,见着了也会帮一把,东家混西家。可一些人不会如此,觉得她一人好欺,时常见到了骂一句没教养的孩子。长天眨眨眼,并不知晓那些话是何意,也装作没听到。

  只是村里的孩子不愿带她玩,她虽说是个姑娘,可姑姑从小给她打扮成男孩子。加之身上时常脏兮兮地,白净地小脸上灰尘就没断过,也真的分不清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那些孩子多了围在一起,常常会欺负她。时间久了,长天看到许多人围在一起,她也就绕着走。若是他人落单的话,也就不怕了。

  她忘不了那天从镇上回来,花钱买了几个馒头,用油纸包着。高兴地回了村里,村口又遇到了那几个孩子,围在一棵树下,袖腿撸到膝盖处,好似从河里摸鱼刚上来,看到她齐齐转过了身子。

  倒霉的日子,长天随即从让他们身侧饶过去,往自己家里跑去,关上了门还怕砸门不成。可惜她未跑几步就被他们追上了,两只小手护紧了怀中的纸袋。

  十岁男孩子力气总归很大,看中了她怀中的东西,开口就要,长天摇首不给。村里的孩子见她一人也是不服输,二话不说直接就抢,二人拉扯了起来,手中紧抱的东西被其他人一拽就拽走了,人也被摔倒在地上。人小脾气倔,这些馒头是她用姑姑留下的钱买的,要送给村里那些帮她的那些大婶子的。

  长天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追上要夺回来,可惜被人家掀翻在地上,爬起来又追上去。有个年龄小些的孩子手中啃着馒头,直接被长天追上,抢了回去。恼羞成怒,推了长天一把,两人在地上撕打起来。

  其他孩子得了馒头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两个半大的孩子在地上胶着在一起,灰尘浮起,打了很久,空中那个孩子在地上被长天压得起不来身。从身上摸来一把竹刀,直接扎向了长天的肩膀,竹子削成的刀,也很是锋利,一刀扎进去,血液就涌了出来。

  长天吃痛,手中力气也小了很多,被人直接推翻在地,捂着受伤的肩膀在地上爬不起来,雷鸣后就是春季的大雨,父母都出来寻孩子。那个孩子地母亲慌慌张张地来找人,见自家孩子躺在泥泞中,心疼地将人拉起来。

  孩子打架后见到母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躲在母亲怀中大哭大喊,“娘,我疼,身上很疼。”

  孩子母亲将人拉回家,临走前不忘往长天唾了一沫,骂道:“没娘教的孩子……”

  雨势倾盆,肩膀灼痛不止,眼前视线也有些模糊,长天看着远走地人影,撇撇嘴也喊了一句:“娘……我也疼……”喊完了也没人搭理她,血水混着雨水落在地上流入洼地里,她想回家,可是爬了几次都爬不起来。

  正要放弃的时候,雨好像停了,朦胧中出现了一个摘仙般的人物,她好像认识,是镇上教书的女先生,她张了张嘴:“先生……救我……救我……”

  浅眠的人被一声声呓语唤醒,谷梁警惕般地抬眼,眸色霎时黯淡下去,梦魇地人总是分不清情况,谷梁听着枕边的孩子声声呓语,睡得不□□稳,修长翻卷地睫毛上沾了水雾。抬起手拍了拍她背脊,似是哄慰,只是动作太过生硬,未起什么效果。

  “先生……救我……”谷梁听着不甚清晰的称呼拧起了眉头,殿内此时传来脚步声,方仪声音在纱幔外传来,“陛下,皇甫夫人求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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