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老者_江山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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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老者

  长天听了这话,倒觉得像是为了流言之事才要杀李严,她心中顿然生起一个可怕想法:谷梁惯求平衡之术,袁家当年如日中天,为何谷梁听信了探子的回话直接定罪,不查不审,又是何故?

  当年的事都是道听途说,她并未亲身经历过,只怕其中的韩莫言也不明白,袁慕维怎地就投敌了,毫无先兆。皇甫少华一门中都是文官,只有他破例从军,军队累累,他二人是左右先锋,他死了,皇甫家依旧还是那般;若是袁家少了袁慕维也未曾撼动半分根底,因为袁家子弟俱是习武,出征的是长子袁慕维,两家虽都是朝中顶梁石,可武将难得,失了袁家,大齐犹如失去了一面墙;若被认作投敌人的是皇甫少华,结局却是不一样。

  乱,有些乱……长天心中的疑惑稍纵即逝,握在手心又握不住,又不敢问谷梁,只好回去查查,也许就可解惑。想着便懒懒地躺下来,二人就这样躺着,久久未曾说话,再长天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被衾下的手被人攥住,暖意袭来,惊醒了她。微侧了脸,看着毫无睡意的谷梁。

  “长天,你可怨怼我?”

  不轻不重的声音,如重锤击在长天心上,这个问题该会扰得她今晚无法好好安睡了,静了少顷,她回道:“我若心有怨怼,也该是对先帝,而不是对您,他在九泉下想不到我还会回来。”

  闭上了眼睛,很是困倦,眼皮有些沉重,又道:“你若觉得亏欠我,那您明日回去,我和阿宸定了春游,再不去玩就成了夏游,指不定有多热。”

  谷梁叹息一声,带着些神伤,“你该知道,此时我不宜回去,流言一事不必放在心上。”

  “那您何时回去?”

  “你何时处置了李严,我何时回去。”

  “我明日回去就封了他的府,那您明日下午回去?”说完又怕谷梁不同意,往她身边挪了几寸地,手臂环着她。

  身上一暖,腰间被一只纤细的手臂环住,眉间地晦暗瞬间消失,侧身捏了捏她尖细的下颚,眸光潋滟若水,微笑道:“耍赖也无用,最多我后日回去,替你善后。”

  长天动了动脖子,脱离了那只手,有些不满,道:“哪用得着您善后,该做的我都做了。”

  谷梁眼眸微眯,定定看着她,弯唇一笑:“是吗?那新任的户部尚书你可有人选?”

  长天一惊,“我只念着李严是否会认罪,忘了户部尚书的人选,可是,这也不归我管,一品大员的任命是握在您的手中,我无职权任命。”

  “好像是这么回事,那你有职权革除一品大员的官位吗?”

  论理了,长天咬唇回道:“我可没动他,他自己在家躺着,太医去了几拨,依我看他就把自己太当回事,少了他,户部照样运转,难不成当真被他要挟了不成。”

  谷梁嘴角挑开一抹笑意,眄着她,半晌才道:“君主不讳被任何一个臣下要挟,李严的做法与李单拥兵围城不一样,但本质上都是要挟帝王,此事处理不好,朝臣与帝王会出现隔阂,若无万全的证据,万不可泄露风声,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与温凉的只言片语相比,谷梁一字一言解释的很清楚,她很是受用,点头道:“我知道,他就认定我无法动他,所以才这般做,流言而已,我又不是没听过,乱不了心。只是流言当真是他传出来的吗?我看未必,本就一件君臣磨合的事情,生生咬出了这般多,李严怕是被人当枪使了。”

  “嗯,”提及流言,谷梁唇角的笑意渐渐凝住了,夜色渐浓,外头的月光融融,太庙晚上有些冷,谷梁将被衾往上拉了少许,顺势拍了拍她的肩膀,“快些睡,明日还要赶路。”

  长天没了睡意,躺着那里眼睛盯着纱幔,盯了许久后,眸色忽闪,说话声也放低了些许:“母亲,那日你与先生说了什么?”

  谷梁猛地吸了一口气,喉腔冰凉,更甚是冷入了肺腑,侧身面向榻外,用手抵唇忍耐了会,才平声道:“想知道,自己去问温凉。”

  “先生不原意说,我知道她不愿意说的事情再问也是无果,我只能来问您。”

  “她不愿意说,那我也不会说,”谷梁面上又现清淡柔和,也不再多言,看上去真的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长天再次碰壁,二人好似有了默契谁也不愿再提及那日一字一言,她心中堵涩,在床上翻了几下,又忍不住问道:“您来太庙是否因着那日的事情?”

  今夜若不说清楚,她怕是难以入眠,谷梁缄默了许久,才无声叹了一口气,淡淡看向她,道:“她说你幼时脾气不太好,总是与人打架,而且总是输。”

  谷梁说的一本正经,未带一丝笑意,只是任人听了都不大相信,长天一眼识破这段敷衍的话,“才不是,你又蒙我,先生不会记得这些小事,进了学堂我就未曾再与人动手。”

  “我骗你作甚,她还说你抄的书足够摆满她的书柜,说你……”

  长天果决地打断她,“那个……我不问了,睡觉睡觉。”埋首里侧,当真不再继续追问。

  谷梁抿唇忍不住笑出了声,视线落在了窗柩外的泼漆黑般的黑夜,今夜月光很好,不点灯也能隐隐看清窗外的树影浮动,目光又从窗外一隅之地转向里侧的身影上。温凉的话确实让她震惊。对于先帝,她爱着他。感激他,却又有着无法磨灭的恨意。

  爱着他,是年轻时给与她的幸福,他在有生之年至少做到了后宫虚设。

  感激他,留下长天的性命。

  恨着他,命人带离了长天,让她一人孤苦地长大。

  人都是在矛盾中挣扎,在现实中悔恨,在未来中迷茫。

  她想起了先帝,此次不是爱,不是感激,而是心中萌发的恨意。稚子何辜,何其无奈。她转过身子,听着沉稳的呼吸声,伸手将人轻轻拉近,指尖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肩膀。

  黑夜稍稍淡去,月光斜穿朱户。

  长天醒得极早,提前两个时辰赶回帝京,可她睁眼时,身旁已无人,约莫醒得比她还早。宫人见她醒了,忙上前替她更衣。她摆手示意人退下,自己穿戴好,走到梳妆台前。

  方拾起木梳便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碍着时间来不及也未回身,只是稍稍理顺了长发,昨日戴的发簪已然不再眼前了,估摸着昨日落在了温泉中。身后有人从装盒中取出一只红色宝石的金钗,样式新颖,只是好像太过华丽,她摇首拒绝。

  铜镜中,谷梁接过那只金钗,放入了盒中,挑了几根素净的玉簪插进了她的发髻中,指尖在她的发丝间穿梭。亦是在铜镜中她看到了谷梁低头替她梳妆的模样,冷冽中含着淡淡的柔美。

  早膳后,谷梁并未将人送出太庙,出了殿门便不再往前走。夜色还有些浓郁,清淡地月光洒下来,少女长身玉立在廊下,对着谷梁行礼,轻声道:“母亲,我先回去了,您也早日忘了先帝回去。”

  谷梁睨了她一眼,早晨有些寒冷,命人取了披风替她系上,叮嘱道:“切勿急躁,流言一事大可忘怀。”

  二人站的极近,烛火下看清了她眼下的乌青,长天愈发明白了谷梁心中事十之八九与九泉下的先帝毫无关系,人都死了那么多年,现在伤心也不是时候。多半还是先生的口中之祸,她站了会,瞧着周遭宫人不多,才大着胆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伸手抱着她,指尖恰好触上发梢,在母亲耳边轻声道:“我等着你回去给我主持公道,明日你定要回去,我在清华宫等您。”

  难得看到她这般小女儿姿态,谷梁只是惯常般地抚上她脑后的墨发,同样放低了声音,“好,只是你有委屈吗?我看怎么不像,你还是挺开心的。”

  长天学着沐心孩子气般在谷梁颈边蹭了蹭,吐气如兰,口中竟说着威胁人的话:“那是没人敢在我眼前说那些话,若在我眼前说了,我也定会打人。”

  天色不早,不敢再逗留,长天说完话便跑得没了影子,更多的心中作祟。

  东方慢慢泛白,谷梁一夜未眠却并不觉得困倦,出了廊下,屏退了一路相随的宫人,走进一处不起眼的庭院,门口守卫的妇人见到帝王,面色恭谨,俯身作揖后,侧走两步打开了屋门。

  谷梁一人走进去,香烟袅袅,木鱼声声,微弱的烛光在昏暗地佛堂内忽暗忽明。谷梁走近,撩起裙摆,与佛堂内老者一般屈膝跪在佛前。

  木鱼声陡然停了,屋内死寂般安静,老者浑浊地目光渐渐清晰,先开口:“她走了?”

  谷梁回道:“走了。”

  手中的佛珠转了转,老者继续道:“你作何打算?躲在这里终究是无用,言儿征战沙场做下的事情终究是杀伐太重,只是他能留那个孩子已然是不易,你心中不要太过怨恨。”

  谷梁未答话,只是眼睛凝着一丈外的佛像,目光幽邃,让人看不清是喜是怨。

  对于谷梁的沉默,老者也未恼,似是自顾自言道:“旬世沅回来,定为了你身后的位子,你早作打算。”

  谷梁依旧是沉默,袖中的双手终是不自觉握在一起,面上竟有了罕见地挣扎,羽睫垂下颤了颤,“可言哥临终说让我照顾她,我不能违背他的话,况且她对祁欢有恩。”

  老者的目光遽然如剑,可又在瞬间沉静下来,语气如昏暗的屋内让人感到可怕,“何不试试……”

  “她待祁欢如亲生,我想将祁欢过继于她,也对得起她了。”

  老者转眸深深地看了谷梁一眼,也随着她将目光置在佛像上,佛前万物平等,缓缓道:“怕只怕她二人未必肯答应,这般做来你与祁欢离心更远。”

  谷梁苦笑,“她的心本不就在我身上,何谈离心一说,只是这样减少很多必然的麻烦,您也不必想着去杀旬世沅。”

  老者却是起身,不愿再多看佛像一眼,“那你便如此试试,只是别后悔今日的优柔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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